他茫然地看了看我、舔舔嘴唇,又用不太熟練的英文說:「我叫亞洞,提他瑪村嚮導……,」隨後他又說了幾句我聽不懂的話,估計不是西班牙文就是克丘亞文。我一聽」亞洞」二字激動地快要跳了起來,趕忙扶住他,用蹩腳的英文告訴他卡迪隆正在找他,村子裡的人都很關心他,我們是卡瑪雅酋長的老朋友。這些話雖然有虛構的成分在,但已經足夠使這個害怕得渾身發抖的印第安嚮導平靜下來。家人和村子的消息使他獲得了久違的安全感,亞洞眼中閃出了淚花,幾次張口想說話都因為太過激動而發不出聲音。我對他說:「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先起來跟我走,咱們換個安全的地方再說。」

  亞洞點點頭,抹去了眼角的淚花,緊緊地跟在我身後回到了野人營地。我領著亞洞回到禿坡上的營地中,剛爬上山頭就聽見胖子在喊:「禿瓢找到了。老胡,你快來。」


  聽聞劉猛生還,我比摸了金子還要興奮百倍,拉著亞洞說:「快跟我走,這裡有人能聽懂你們的話。他是卡瑪雅族長的好朋友。」


  我們原先搭制的帳篷邊上圍滿了克瑞莫野人,胖子從人堆中擠了出來,對我大笑道:「劉猛這小子命也太他媽的硬了,你猜怎麼著,野人當初把他丟在山溝裡等死,以為會被野獸吃掉。哪曾想那一片長滿了有毒的熱帶植物,一般動物哪有興致去那裡捕食。四眼找到他的時候,這傢伙居然在呼呼大睡,我的個親娘哎,聽說山頭上就有豹子,真他媽的危險。」


  我來不及向他介紹亞洞,只說這是一個能為我們提供線索的人。我們鑽進帳篷裡,只見禿瓢頭上裹著厚重的紗布睡在行軍床上,王少在一旁點著小酒精爐一絲不苟地伺候著。


  四眼見我們進來了,指著王少說:「大少爺這次可立功了,要不是他眼尖,劉光頭可就找不回來了。」


  胖子說:「大少爺真夠體恤下屬的,一路把劉禿背回來不說,包紮、上藥的活兒也全包了。你看,小爐子上還燉了肉。」


  我說:「這就叫一報還一報,平日裡作威作福的。現在讓他也體會一下伺候人的感覺,省的他老自以為是,拿臭架子使喚人。」


  在我們這群人中,劉猛可以說是王清正唯一信任的人,這個忠厚老實的保鏢一路跟著他走來,不是親人勝似親人,兩人感情深厚得沒話說。王少此刻少有的安靜,根本不屑與胖子、四眼鬥嘴,全心全意地照顧著受傷的夥計。


  禿瓢頭上本來就有傷,又被面具酋長砸了一塊大石頭在腦袋上,沒有當場斃命已經是前世修來的造化,此刻見他生還,我心中的石頭也落下了大半,現在只等他醒過來,我們一路上所遇到的謎題自當迎刃而解。


  今天折騰了一整天,又是屍繭又是祭祀,我們幾個人身心俱疲,胖子把面具酋長揪到帳蓬裡準備好好地教訓他一頓,以解心頭之恨。


  」你看,這是我找到的籐條,一會兒咱們幾個輪流給他一頓鞭子,讓他知道勞動人民的厲害。」胖子作勢要抽他,酋長嚇得連連後退。我奪下籐條說:「你們剛才對人家又打又罵的,有什麼怨氣也應該消了不少。跟一幫野蠻人計較長短,算什麼英雄好漢。何況我們還不知道他們口中的』歐拉崩』到底是什麼,和摸金符又有什麼關係。一切還是等弄明白了之後再作定奪。」


  酋長雖然聽不懂中文,但是從我們的神情舉止裡還是看出了端倪,知道是我使他免受了皮肉之苦,於是心懷感激地朝我拜了一下,我很受不了這種又跪又叩的不平等待遇,就把酋長扶了起來,對他比劃說能不能將三眼面具和金斧交給我看一看,研究完之後自然會還給他。


  酋長猶豫了一下,默默地把眼睛轉向了別處,不願意把東西交出,看來面具和金斧對他們的部落來說至關重要,可能是某種權利的憑證。胖子」啪」地一下,甩了他一鞭子:「你這個老財迷,死到臨頭還敢消極抵抗,快把東西給老子交出來,要不然……」


  酋長十分害怕胖子動怒,從腰間掏出面具和金斧,往地上一丟,轉身退出了帳蓬。我笑道:「果然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對他客氣倒當成了福氣,非要動粗才知道怕。」


  胖子撿起金斧,晃了晃手中的籐條:「這就叫槍桿子裡面出政權,靠實力說話。」


  秦四眼也跟著笑道:「人家怕的可不是你的鞭子或者槍,如果沒有脖子上那枚摸金符,我們幾個不早就叫人給煮了。哎,掌櫃的,你們以前做的到底是什麼營生,怎麼也不知會我一聲。」


  我說:「都是年輕時候的事了,好漢不提當年勇,摸金倒鬥,是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活。看起來威風,說穿了還不就是穿山的老鼠、刨地的野貓,有什麼好提的。你還是過來看看這個面具,我總覺得眼熟,可就是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秦四眼拿起面具,湊到煤油燈下仔細觀察起來,他在一源齋當律師,跟在桑老爺子後頭也有小半輩子的時間,耳濡目染下習得的東西自不在少數,又是一個洋學生,對外國的歷史、民間文化也有頗深的見解,論學識實在不是我們這幾個莽夫能比的。


  」掌櫃的,這東西你我都見過,你忘記了嗎?就在華盛頓警局。」四眼拎起黃金三眼面具送到我手,」就因為這玩意兒,你和胖兄還險些吃了冤枉官司。想起來沒有?」


  」我肏,難怪這東西看著眼熟,老胡,這是失竊的印加公主面具!」胖子從我手中捧過面具,喜道,」捉賊捉贓,這些可叫我們逮住了。嘿嘿,這群驢日的野人看老子今天怎麼收拾他們。」


  他倆這麼一說,我才真正地想起了面具的來歷,可不正是我們費勁千辛萬苦要尋回來的失物嘛!Shirley楊一路尾隨盜取面具的兇手深入雨林,為的就是緝拿殺害歐文博士的真兇,奪回博物館的藏品,此刻失竊的三眼黃金面具就在我們手中,那麼Shirley楊現在身處何方,是不是也同我們一樣身陷克瑞莫人的營地?


  胖子端倪了半天說,」我怎麼瞧不出這面具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竹竿子的人到底為什麼要偷它?」


  我說:「雖然不知道在印加人的文化體系裡,面具扮演著什麼角色。不過在國人的概念裡,面具是人內心的象徵,是用做偽裝的武器。面具文化又被稱做儺文化,咱們常聽說的儺戲、儺祭就是一種帶著面具的祭祀。在古代,儺戲的流傳範圍很是廣泛,在西南地區、長江流域、黃河流域、嫩江流域等地都有流行。隨著生產力和社會演變,儺戲經濟相對發達的地區的影響力逐漸消失,不過在偏僻的西南地區,特別是少數民族地區中民眾依舊信奉儺戲的神力。在儺祭中,面具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儺祭之風盛行的商周時期,為了在儺祭中獲得強烈的祭袓效果,主持儺祭的方相氏佩戴著』黃金四目』面具。《周禮夏宮》說:』方相氏掌蒙熊皮,黃金四目,玄衣來裳,執戈揚盾,帥百隸而時儺,以索室驅疫。』後世將方相氏神化就變成了驅鬼逐疫、消災納吉的形象代表。這枚三眼黃金面具的作用,想來也是大同小異,可能是印加國的祭儺之物,被賦予著強烈的神權色彩。」


  胖子說:「既然咱們老祖宗用的是四隻眼,他們用的是三隻眼,這說明印加人的規格比咱們低,屬於孫子輩的。王老頭不是說過,美洲土著都是勞什子商朝遺民的後代嘛,有一兩個跟祖上相似的面具也不足為奇。」


  從我們說話的時侯起,亞洞就一直躲在帳蓬的角落裡,看見酋長進來更是嚇得縮成一團。四眼問了他一些問題,然後對我說:「亞洞的外語能力有限,聽不太懂西班牙文,英文也不夠用。他大概地介紹了一下,說野蠻人殺死了很多考古隊員、攝像、外國大兵。亞洲女人十分厲害,她也殺了不少野蠻人。亞洞害怕被牽連,所以脫了外衣混跡在野蠻人中間,已經有五天的時間了。至於為什麼會打起來,他也不是很滴楚,只知道野蠻人是在一天夜裡忽然襲擊了考古隊的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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