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重地哼了一聲:「怎麼,我還要你來教我做事?你們這群自以為是的年輕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桑老鬼有你這樣的傳人,算他倒霉。」說完又吩咐手下帶我和胖子去山上的別院等他。

  王浦元的別院就在農場後面的山上,我們被四個大漢押著,爬了一個多鐘頭的山路,來到了一座古色古香的中國式建築門口。我問禿瓢老頭自己怎麼上來。他指著天空說:「纜車,直通的。」我抬頭一看,果真有一條電纜掛在空中。胖子問我:「這老頭幹嗎把宅子建在山裡,難道這裡是一塊風水寶地?」


  他這一問,倒是激起了我的思考。美國的地理環境與中國大大地不同,中國整體地勢西高東底,萬山一貫,起自崑崙。風水學中把山水的發源地稱做祖,有遠祖﹑太祖﹑少祖﹑祖山之分。古時候的風水家認為崑崙山是連接天地之間的天柱,地上所有的山脈、河流皆出自崑崙。所以把崑崙稱做太祖,而崑崙山分出來的大干龍則是太祖,太祖分出來的中干龍則是少祖,少祖分出的小干龍則為祖山,結於穴後的山則稱為父山。比如五嶽中的嵩山、恆山、華山、衡山、泰山都是崑崙山發出的大幹,為眾小山川之祖,故稱為大宗。


  我們現在的人知道崑崙山並不是世界最高的山脈,從世界地理的範圍上來講,它只能算做是我們中華民族的龍脈太祖。初到美國,我也找了一些相關的資料,發現地理環境雖有千萬種變化,風水勘興的原理卻不離其宗,同樣講究一個造微逐吉、天人合一。


  我仔細觀察了一下王家的別院附近的山勢,屬於龍順勢巍,山脊俊秀,四野通達,兩邊的包護形勢如飛,是一個一等一的三陽吐珠位。陽宅立在這裡,取的是三百年的子孫紫衣緣。看樣子王老頭的野心極大,不但想在商界縱橫,還有在政界分一杯酒水的念頭。不過我看他家那個孫子,平素專橫跋扈又沒什麼真材實學,恐怕王老頭這片苦心是枉費了。


  到了別院裡頭一看,和事先料想的差不多,不外乎樓上樓下電燈電話,從家中的器具擺設到四壁的裝潢佈置處處透露著資本家的醜惡嘴臉。胖子問我下一步是什麼對策,我想了一下,那兩個人還在老頭手上,我們現在跟他明著翻臉不太合適,就說:「按照毛主席的指示,我們應當注意團結那些和自己意見不同的同志一道工作。不論在地方上或部隊裡,都應該注意這一條。對黨外人士也是一樣。我們都是從五湖四海匯攏來的,我們不僅要善於團結和自己意見相同的同志,而且要善於團結和自己意見不同的同志一道工作。」


  正說著,小王八從樓上走了下來,對我說:「阿爺叫你上樓,書房見。」


  我和胖子剛要上樓,他又說:「只有你一個人,那個胖子不許上去。」


  我說:「我們倆是一起來的,要上自然一起上。你家老頭要是有意見,讓他下來見我們也一樣。」說完我和胖子就一左一右從他身邊走了過去。小王八被氣得眼睛都歪了,罵罵咧咧地跟著我們進了書房,一進屋就開始跟他爺爺打小報告:「阿爺,是他們自己闖進來的,我攔過了。」


  王浦元似乎早就料到我們不會按他的意思辦事兒,老頭也不生氣,擺擺手叫我們都坐下說話,態度比起先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我心說奇怪,難道老頭轉性了?


  」既然只有我們幾個,那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王浦元拿起書桌上的相框,充滿回憶地說道,」我和老鬼,師從龍虎山太一道長,這位道長早年遊歷歐美,精通天文藥理、各國語言,可謂學貫中西。當年他在美國講學,結識了家父。家父十分欽佩道長的才學,這才有了後來我回國內拜師一說。我初到中國心浮氣躁,脾氣比小胡你還要暴躁幾分,」說到此處,王浦元笑了笑,指著照片上的人說:「這是老鬼來美國時,我們唯一的一張合影。當年我要不是與他賭氣,爭那一聲』大師兄』也不會鬧出後來那麼多荒唐事,枉死了一干人等,真是冤孽啊。」


  我聽薛大叔說過兩人當年的」光榮事跡」,所以安慰他說人死不能復生,您節哀。只要不再濫殺無辜,太一道長和桑老大會原諒你的。


  」放屁!老子做事哪裡輪到姓桑的原諒,」王老頭摔下照片,對我說道,」我也是半截黃土埋到腰的人了,有話直說。今天找你來,一、是對質偷盜藏寶圖一事;二、是想問問你,有沒有興趣跟我們合作。」


  我把王浦元的話在嘴裡嚼了幾遍,總算品出點兒滋味來了。他出動人馬聲勢浩大地把我們」請」過來,並非只是興師問罪。老王八的算盤打得比誰都響,說到底還是在打那塊失蹤已久的霸王印的主意。我雖然不知道此印有什麼珍貴之處,更不知道為什麼有如此多的人要奪它,但是此事涉及到博物館失竊案。我必須跟他多做些周旋,才能獲取更多有利的情報。


  我假裝糊塗反問他:「王老闆,您做的都是大買賣,我們好像幫不上什麼忙。既然偷圖的事與我們沒關係,是不是能走了?」


  」呵呵呵呵,既然你不願意,那我們也沒什麼好說的。如果你想走,請便。」


  王浦元似乎十分有把握,沒有對我多做挽留,居然真的叫他孫子送我們下樓。我沒想到他做事如此乾脆,居然一點兒餘地都不留,按理說他丟了地圖,又沒有戒指,想找寶印應該比登天還難,怎麼全然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一點兒也不慌張?如果不是他演技太好,那就是這件事的背後大有文章。不過人家下了逐客令,我也沒辦法再厚著臉皮說要留下來吃晚飯,只好腆著笑臉跟他說拜拜。


  臨走的時候禿瓢保鏢給了我倆一張名片,說要是以後想明白了,可以回來聯繫他,王老闆宅心仁厚不會跟晚輩計較。我接過名片象徵性地看了一眼塞進衣兜裡,心說除非天塌下來,否則絕對不會再跟王家的人多做瓜葛。


  可沒想到,剛回到」一源齋」,天就真塌了。


  我和胖子下山之後在公路邊上耗了一宿,總算逮住了一輛進城賣玉米的小卡車。美國農民十分熱情,一路上不停地邀請我們吃他家種的玉米,胖子邊啃玉米棒子邊說:「天底下的農民都是一樣的,甭管咱們中國還是美國,都透著那麼一股子樸實。大爺,您這玉米多少錢一斤啊?回頭我稱兩袋帶回去,作為中美人民友誼的見證。」


  可惜人家美國佬聽不懂他的京片子,一路上兩人基本是雞同鴨講話。進了城之後,我們急忙趕回唐人街,剛到大牌坊門口,被一群踢球的金毛小子堵住了,他們一邊推搡一邊說:「快走,警察在裡面等你們。」我認出帶頭的金毛就是昨天在酒吧的後巷裡被我們誤打的傳話筒,揪住他帶到一邊問:「怎麼回事?哪兒來的警察?」


  他一邊推我們一邊說:「薛二爺讓我在這兒等你們,警察局的人把店圍了。他讓你們快走。」


  胖子道了聲奇怪,問我說:「老胡,你是不是又背著我偷吃玉米,被人家舉報了?」


  我說你少胡扯,剛才人家那一車玉米差點兒被你一人啃光了,你還怨我。問小金毛,薛二爺還交代什麼沒有。


  小金毛看我們還不肯走,急得直跺腳:「警察說你們縱火殺人。是危險分子,已經發出通緝令了,你們快走,再不走來及了!」


  我和胖子面面相覷,都不敢相信他說的是真話。殺人?天大的玩笑!差點兒被填屍荒野的是我們兩個才對,怎麼現在反倒成了通緝犯?我說現在不能跑,一跑就等於認罪,屬於畏罪潛逃,咱們得去」一源齋」問個清楚,看看到底怎麼回事。胖子也同意我的說法,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們一沒殺人二沒放火,美國警察管得再寬也寬不到太平洋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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