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毛髮森豎,發聲喊抬槍向上射擊,耳聽洞頂上悉悉索索一陣響動,碎石泥塵撲面落下,那殭屍忽然縮退在黑暗中,就此不見了蹤影。

司馬灰等人哪敢再看,拖拽著半死不活的二學生,踉踉蹌蹌地向城墟深處逃竄,勉強逃出幾十步,就見那斷壁殘牆之間,陷著一個黑沉沉的大鐵球,似乎是地脈中天然生成的礦石,表面坑窪粗礪,直徑在十米開外,這龐然大物從天而降般落在古城甬道當中,將地面砸得向下塌陷,就像古人留下的一個巨大問好,使人感到難以理解。

司馬灰雖是見多識廣,在地下古城中遇到這大鐵球,也不免倒吸一口寒氣,心想:「這東西是從哪掉下來的?」

眾人暗覺心驚,但一步不著,步步不著,跑到這裡實在是支撐不住了,每個人身上都像灌滿了鉛,眼看鐵球旁的牆壁被壓得裂開縫子。裡面則是一個狹窄的石窟,可以容人躲在其中,索性將心一橫,便互相打個手勢,從裂縫中爬進牆內,齊頭並肩坐倒在地,倚著背包堵住洞口,只覺精疲力竭,連手指都不想動上一動,此刻即便有殭屍爬進來,也只能聽之任之了,好歹把這口氣緩上來再說,而外面則是一片死寂,沒有半點動靜。

司馬灰心裡想著待到氣息恢複,就得立刻出發尋找水源,否則渴也把人渴死了,但他好幾天沒合過眼。腦袋裡雖然明白不能睡著,卻又哪裡管得住自己,不知不覺中陷入了沉睡,而且做了一個十分恐怖的夢。

司馬灰在恍惚中回到了緬甸,那時緬共人民軍已在滾弄戰役中被打散了,也不知道阿脆、羅大舌頭戰友是陣亡還是被俘虜了,反正只剩他孤身一人,心裡又是焦急又是絕望,逃進了遮天蔽日的原始叢林,莽莽撞撞地在山裡走了許久,途中看到一座破敗不堪的古寺,他想不明白這沒有道路人跡難至的叢林深處,怎麼會有一處寺廟?心裡嘀咕著可別撞見妖邪之物,但他殺得人多,向來也不懼鬼神,打算先在古寺中躲上一夜,拎著衝鋒鎗逾牆而入。那廟裡有個年輕的僧人,裹著黃袍,對方見司馬灰進寺並不驚慌,口誦佛號上前詢問來意。司馬灰穿著緬共軍裝,沒辦法遮掩身份,只好如實相告,他也問那僧人叢林有沒有小路可走?僧人卻不搭話,將司馬灰引到寺後一口井前,他說這是一口血井,裡面深不見底,每有將死之人來到古寺,井中的井水便會變成鮮血,存世千年,從未錯過,說著就用長繩放下一個木桶,吊上一桶井水,果然都是腥紅的血水。司馬灰見狀問道:「井中現在湧出血水,難道也是要死人的徵兆?」僧人道:「看來你的路……已經走到盡頭了。」司馬灰搖頭不信:「眼下這古寺裡至少有你我兩人,怎麼知道誰死誰亡?」僧人:「我常年在這古寺裡侍奉佛爺,完全與世無爭。而你是做什麼事的人,恐怕你自己心裡最清楚不過,我佛慈悲,於情於理都應該是你死。」

司馬灰道:「好一位侍奉佛爺的高僧,你說你常年住在這座古寺裡,為什麼佛殿中塌灰能有一指頭深,也不見半分香火痕跡?」僧人被問住了,支支唔唔答不上來,氣急敗壞地指著司馬灰叫道:「這口井讓你死你就得死!」司馬灰本來就壓著火,此刻被對方惹惱,不由得動了殺機,當場用衝鋒鎗把這僧人射成了蜂窩,又抬腳把屍體踹落古井,隨後轉頭就走,卻聽身後咯咯一陣獰笑。

司馬灰急忙轉身察看,就見那僧人的脖子抻得極長,竟然頂著血淋淋腦袋從井底探到了外邊,臉上神情怪異,忽然張嘴露齒咬將過來。司馬灰心裡又驚又急,奈何手腳都不聽使喚了,擋也擋不住,躲也躲不開,讓那僧人咬在肩膀上,身不由己地被拖向井口,最後翻著跟頭栽進血井。

司馬灰猛然一驚,從夢中醒轉過來。暗想這血井之夢古怪得緊,而且真實得嚇人,估計是在古城裡找不到隧道,也沒有水源,自身前途命運未蔔,心裡焦急不安,所以才做了這麼一個怪夢,好在不是真事。

此時羅大舌頭等人也先後醒轉。一個個都顯得神色惶恐,彼此出言詢問,才知道每個人都做了一場噩夢,夢中情形各不相同,但無一例外地驚心動魄,到最後都被自己的夢嚇醒了,想起來兀自心有餘悸。

勝香鄰有些後怕地說:「剛才太大意了,怎麼能在這麼危險的地方睡覺……」

司馬灰看二學生也能行動了,說道:「我也覺得這古城裡透著一股子邪氣,好在沒出差錯,既然都恢複了氣力,就必須抓緊時間離開,但願能在隧道裡找到水源。」

羅大舌頭道:「是夠邪性的。你說那些拜蛇人的殭屍掉進城中,怎麼就突然能動了?大夥又都做了場噩夢?」

高思揚說:「還有古城裡的大鐵球,那究竟是個什麼東西?為什麼會出現在地底?」

勝香鄰說:「死了幾千年的人怎麼可能複活?我看死城壁畫浮雕上的記載,這附近也應該埋有很多拜蛇人的屍骨,即使沒變成化石,在如此幹燥的地區多少也會留下一些殘骸,但沿途不見半塊遺骸,而古城中倒塌的斷壁殘牆間,分佈著很多大窟窿,滿地巖屑碎石,絕不是地震造成的痕跡,我估計地底有某種食腐的動物,它們已將整座城中的屍骨都吃光了,那些頭戴金飾拜蛇人的殭屍,就是被這些東西拖去了。」

眾人均知勝香鄰所說的情況不是沒有可能,可是什麼東西能把牆壁撞出這麼大的窟窿?又能拖著殭屍在洞頂移動?但 那個直徑十餘米的鐵球,則是讓人想破了腦袋。也完全想不出個所以然。

司馬灰當機立斷:「按計劃是穿過死城進入地底隧道,前去尋找拜蛇人石碑,不可節外生枝,免得夜長夢多,趁著能走就趕緊走。」說罷讓個人帶好背包和步槍,從牆縫裡鑽出去,剛要繼續前行,這時他突然發現,自己並沒有從怪夢中醒來。

羅大舌頭等人從後跟出來,看到眼前的情形,同樣目瞪口呆,這牆壁中的狹窄裂縫,縱深原本不過數米,出去就是古城廢墟中的街巷甬道。可摸著石壁往前走出幾十步,狹長的地形卻一直不見盡頭,再掉頭折返探路,也是沒有盡頭。

司馬灰尋思牆壁的裂痕哪有這麼深,這簡直是噩夢中才會遇到的事。他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把,渾渾噩噩毫無知覺,除了心中的惶恐不安,沒有其餘的任何感覺,就像是在夢中沉睡未醒,但心裡卻十分明白。

其餘幾人均有同樣感受,此時除了意識清醒,其餘的一切物理現象似乎都消失了,夢可以分為很多種。有時受到潛意識作用,在經歷恐怖離奇夢境的同時,心中會保持清醒,很像現在的情況。

司馬灰稍覺放心,他對其餘幾人說道:「我先前夢到緬甸血井裡有個妖僧,一下子驚醒過來,誰知卻是個古怪至極的夢中之夢,現在還沒從第二層夢中醒來,不過好在這只是場有驚無險的惡夢。

羅大舌頭抱怨道:「咱這輩子每天睜開倆眼就玩命,鑽天入地吃大苦受大累不說,連做夢都只做倒黴的夢,你說這是為什麼呢?」

司馬灰道:「看來投胎的事還真是個技術活兒,說實話這種日子我也過膩了,要是能活著從地底下出去,我就找個廟出價為僧,伺候伺候佛爺,爭取下輩子托生成地主。」

羅大舌頭說:「你這樣的擱到廟裡,也是個賊心不死的花和尚,千萬別去給佛爺添亂。」

司馬灰話趕話還想接著往下說。可他忽然意識到,這是在自己的夢中。面前這個羅大舌頭並非本人,何必多費口舌?另外這個怪夢做得實在太久了,為什麼還不醒轉?

其實不止司馬灰,其餘幾人也是這麼想,但眾人很快就發現此夢非同一般,五個人好像正在經歷著同一個怪夢,而且誰都無法從夢中醒轉。這條前後不見盡頭的通道,只是噩夢裡的空間,由於是潛意識裡的想像,所以沒有任務物理和邏輯規律。即便以頭撞牆也醒不過來,因為這些動作在現實中根本不曾發生。

司馬灰知道枯骨嘴裡長出的蘑菇。只會使人逐漸氣血枯竭,但不會產生別的影響,怪夢沒準是與出現在地下古城裡的鐵球有關,那個黑沉沉的龐然大物,一看便讓人感到十分不詳,很可能就是怪夢的源頭。

初時眾人只是憑空猜測,不過羅大舌頭聽到此處,立刻深信不疑了。因為他對自己還算瞭解,他自己做夢也絕對想不出這種道理,看來司馬灰的判斷沒錯——眾人都被困在了同一個怪夢中。先別考慮怪夢是怎麼出現的,得想法子趕緊從夢中醒轉過來,如果在這拜蛇人埋骨的古城裡沉睡下去,會是個什麼結果?

其實不必羅大舌頭提醒,司馬灰等人心裡也都有數,倘若一直困在怪夢中醒不過來,那就離死不遠了。而且夢中經過的時間,應該比真實時間流逝得更快,他們此刻正在以螺旋加速度接近死亡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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