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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大概分成三個部分——「過去」永遠靜默、「未來」遙不可及、「現在」飛逝而去。司馬灰對「時間」的理解,基本符合這一觀點。

通訊班長劉江河卻對此沒有半點概念,仍在固執的追問:「空軍運輸機為什麼會在天上永遠消失?它去哪了?」

司馬灰無法解釋,只能憑自己過往的經驗囑咐劉江河:「對未知事物存有強烈的好奇心,可不是什麼有益身心健康的事,它早晚會把你拖進無法擺脫的危險之中。」

這時勝香鄰提醒司馬灰:「地顫和塌方會導緻封閉在煤層中的有害氣體出現,停留時間久了很不安全。」

司馬灰何嘗不清楚眼下的處境,於是告訴其餘三人:「手中武器務必處於隨時都能擊發的狀態,提防『綠色墳墓』派遣的跟蹤者。」說完就用毛巾蒙住了口鼻,頂著不斷塌落的煤屑繼續往深處走。這一路摸索著在煤炭森林中行了許久,四周逐漸恢複了寂靜,附近的電話線路則是越來越密集,推測距離地底洞道的距離已經不太遠了。

走在前邊的通訊班長劉江河,忽覺腳底踩到一片碎煤上,他身前是個大煤坑傾斜的下坡,當時黑咕隆咚的也沒能察覺到,使身體失去了重心向下滾去,恰好司馬灰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拽住,再用礦燈向下照視,黑漆漆的也看不到底。但「AΦ53型磁石電話機」的各條線路,都已從四面八方延伸向下。

眾人找了個相對平緩的區域下到煤坑裡,發現四周都有爆炸留下的痕跡,可能當初是用爆破作業的方式,在這座「煤炭森林」內部轟出了一個巨大的陷坑,坑底都被厚重平整的水泥牆壁填滿了,兩側和高處都不見邊際。

眾人上前用手摸了摸粗糙的牆壁表面,深感其構造簡單。堅固耐用,尤其是在「煤炭森林」這種逼厭壓抑的空間內,更充分凸顯出使人顫慄的神秘冷酷,以及機械化的一絲不芶。

司馬灰驚歎道:「這東西就是羅布泊望遠鏡?我怎麼覺得它像是一座樓房,或者說是鋼筋水泥結構的碉堡和地底防空壕。」

羅大舌頭也納悶:「要說是樓房它總得有門和窗戶才對,這八下子不透氣,整個就一密封的大水泥灌子呀!」

勝香鄰用礦燈在牆體上仔細搜尋,看到存在著接合縫隙,就對司馬灰說:「這是一座中心測站。比我想像中的要龐大得多,它好像完全是用箱梁之類的水泥構件拼接而成,磁石電話機的線路都被連入了這座建築物,裡面應該配有測繪儀器和高功率發電機。」

羅大舌頭亂猜道:「這麼個大家夥,防核防化都沒問題了,蘇聯老毛子是不是打算在咱這搞地下核爆實驗啊?」

司馬灰說:「不可能,蘇聯幅員遼闊。荒原凍土沒有人煙的地方太多了,想搞實驗在什麼地方不能搞。非大老遠跑這來,既費力氣又不保密。我覺得應該跟他們的深度鑽探計劃有關,蘇聯人是想在這裡尋找某些東西。」

羅大舌頭頗有同感:「當年我爹在關外的時候,沒少見識蘇聯人和日本人那套東西。東北老百姓們大都知道,小鼻子佔了東三省,那仔細勁兒就甭提了,屯荒開田,大大小小什麼設施都建,那真是要當日子過了,來了就沒想過要回去;而老毛子的一百六十多萬蘇聯紅軍,在把關東軍消滅了之後,別說滿州的工業設施。就連小鼻子建的鐵道和電線桿子都給拆下來帶走了。那是沒打算久留,搶完了就撤。前些年蘇聯老大哥援助中國,也是目的性很強,真正先進的設備和技術,人家絕不可能平白無故的交給你,常言道得好啊,教會徒弟餓死師傅,我看這話擱在國際關係上也挺恰當,所以這裡邊一定大有名堂。」

司馬灰點了點頭,又問勝香鄰:「你是科班出身,你覺得它這座什麼站裡都能有些什麼,你給大夥分析分析,讓咱提前有個心理準備。」

勝香鄰說:「我還判斷不出內部結構,但利用AΦ53磁石電話機的地底探測線路,都會由跑極的架線員把電話打回到這座中心測站,從而得到極化率的反饋數據,以此窺探煤炭森林下面更深層空間的情況,中蘇聯合考察隊一定是得到了極淵裡的測繪圖之後,才由這裡出發展開行動。所以極淵的入口,以及各種巖心樣本和設備,應該都在其中。此外還有一件事值得咱們注意,從地底撤出來的蘇聯專家,都安全回到了本土,並沒有因為地壓綜合症至死,也許中心測站裡設有減壓艙。」

司馬灰當即根據勝香鄰推測的情況進行部署:「這些設備恐怕都得有電才能運轉,所以咱們進去之後,首先探明內部結構,然後要找到發電機,想辦法恢複地下供電,並徹底搜尋每個角落,進行拍照記錄,但有一點都給我記清楚了,誰也不許擅自觸碰安裝在中心測站裡的AΦ53型磁石電話機。」

眾人點頭答應,各自摩拳擦掌,著手更換照明工具裡的電池、電石。司馬灰則去偵察入口,先摸到水泥牆的邊角處,倒行攀爬上去,他憑著行動迅捷如風,上到二十米就到了頂部,用礦燈照不出中心測站的全貌,但在周圍摸索了一遍,覺得規模體積著實不小,估計露出來的內部至少分為兩層,煤坑下應該還沉有一層,四周都有風孔透氣,常人鑽不進去,東側有道裹著鐵皮的密閉閘門,很難以外力開啟,他又看測站的水泥頂部有道「環形閘」,兩側有牽引貨梯的大型豎井。巨大的水泥窟窿根本看不到底,上邊則是個直徑近百米的巖洞,黑洞般無聲無息的懸在頭頂,料來就是羅布泊望遠鏡的「主體洞道」,它並非絕對垂直,而是從羅布泊幹旱的湖區,傾斜向南延伸至此,大批水泥箱梁和各種機械設備。以前都是經此運到距離地表萬米的大煤殼子裡,但在蘇聯專家撤離的時候,破壞了洞道的內部結構,如今已無法再從洞道返回地面。

司馬灰先用礦燈打信號,又垂下長繩,讓其餘三人都攀上「中心測站」頂壁,合力扳開環形閘,用繩子吊下「電石燈」去探測空氣質量,那箱粱構築的狹窄空間內,異常沉悶黑暗,簡直就是一座巨大的水泥棺材,通訊班長劉江河對地底洞窟很不適應,見了這用鋼筋水泥澆鑄而成的封閉建築,更是緊張得幾近窒息,牙關「咯咯」作響。

羅大舌頭危言聳聽地說:「我看蘇聯人很可能在地底下挖出了什麼妖怪,黃鼠狼是專咬病鴨子,誰心裡發虛誰就要撞鬼,你們哪個要是不敢下去。趁早就留在這給大夥放哨,別讓敵特抄了咱的後路。」

通訊班長劉江河更不敢獨自行動,忙說:「我就是在這種又窄又悶的地方感到心裡發慌,你們可千萬別把我一個人留下。我一定努力克服畏難情緒。」

勝香鄰從口袋裡摸出一塊糖,遞給劉江河說:「你這種反應並不是畏難情緒,黑暗封閉的空間會使視覺信息大範圍衰減,給人造成心理負荷過重,難免會感到緊張不適。吃糖可以起到緩解緊張情緒的作用,你也別聽羅大海嚇唬你,這煤炭森林中連隻蜉蝣和白蟻都沒有,哪裡會有什麼妖怪。」

羅大舌頭在旁邊看得眼饞了,厚著臉皮問道:「這不是大白兔嗎?香鄰你那存貨還真不少。我上次吃這種糖還是去緬甸之前的事了。我至今仍在懷念它那種甜得讓人心碎的味道,它不僅能夠緩解緊張情緒,還能帶給人類孤獨寂寞的靈魂莫大安慰。」

勝香鄰只好把最後幾塊糖都分給了羅大舌頭和司馬灰,眾人靜候了一陣,見「電石燈」的火焰仍是白光,知道「中心測站」內部通風,就陸續順著鐵梯爬了下去,用礦燈四下裡一照,見是處一座箱梁內部的水泥房間裡,約有三十平面見方,將近三米來高,在黑暗中顯得十分空洞。

眾人所在的位置就是一個應急逃生的緊急出口,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因為向地下供電的高功率發電機,必定假設在建築的頂層,所以他們並未急於向下,而是到隔壁展開搜索,蘇聯專家團撤退得非常匆忙,測站內的東西基本上都維持著原狀,沒有受到任何損壞和挪動,隔壁一間屋子裡就設有物探儀器,牆壁上還留有「地底測站」內部結構圖,各種設施和配置一目瞭然。

勝香鄰取下圖紙,指著上面的幾個區域告訴眾人:「這座藏在地底的中心測站,就是羅布泊望遠鏡的鏡頭了,通過它可以直接窺探到極淵內的情況,這裡總共分為三層,上層西側有貯物倉,東側配備有功勳型高功率地下供電機,北側有各種物理探測使用的儀器設備,南側是個減壓艙,最底層應該就是通往極淵的洞道,兩翼都有很深的蓄水池,可能是用於供水和冷卻鑽芯……」

司馬灰接過圖紙來看了看,覺得有些部分看不明白,就問勝香鄰:「地底測站的中層區域有什麼?」

勝香鄰說所有探點的「AΦ53型磁石電話機」,線路都由中層接入上層,但在中層區域的左翼,有一個很奇怪的房間,配有雙層厚達一米的水泥牆壁,第二層牆壁應該是後來臨時加固砌上去的,連通風孔都沒留下,你們看圖紙上的標注,這間密室內安裝著一部「磁石電話機」,不知會是個什麼設施,也許和宋教授提到的事情有關。

羅大舌頭說:「這麼厚的加固水泥牆壁還要築兩層,肯定是出於安全原因了,是不是蘇聯人果真在地底挖出了什麼妖怪,怕它從裡面逃出來?」

司馬灰隱隱有些不安,雖已置身在羅布泊望遠鏡的「鏡頭」當中,仍感到一切謎團都難以推想,這深埋地下萬米的煤炭森林中存有空氣,已經讓人覺得無法理解了,現在誰又能想像得出蘇聯人在極淵中發現了什麼,就如英國首相丘吉爾所言:「誰也無法預測俄國人的事,因為俄國本身就是一個謎中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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