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呢?你為什麼折回來?」王浦元三句話不離本行,傷成這樣還惦記著秦王金鼎。我琢磨著要是說了實話,讓他知道金鼎已經交了公,被粽子們搶回去,老頭兒可能要跳起來跟我拚命,於是故作緊張道:「你問這個幹嗎?既然都成了我們的囊中之物,就別指望還會吐出來。」這招十分好用,王浦元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他見東西還在我們手上,明白事情還沒到不可扭轉的地步,八成又在盤算著如何從我手上將秦王金鼎騙走。

  我對他們說:「Shirley和胖子已經在出口附近等著,只要能繞出這片古建築回到當初日本人紮營的耳室,咱們就能逃出去。」我故意省去了林芳也守在耳室裡的事,怕老頭兒有顧忌。王清正比誰都清楚胖子為了林芳的事曾經跟我翻臉,他怕一會兒碰上胖子會被刁難。我還沒來得及說話,王浦元已經開口勸他說:「自己造的孽,他找我麻煩也是應該的,怨不得別人。要怪就怪自己沒本事,落了下風。」


  我說:「仇再深、苦再大也等出去以後再算,您老再磨嘰下去,咱們就只剩死路一條。老實說,我折回來可不是專程當雷鋒的。你們要是不走,我就先撤了。」


  生死關頭,他們臉上雖有猶豫之色,但還是很快就下定了決心跟我一道離開。王浦元行動不便,給我們的轉移增加了不少難度。好在剛才我那一番折騰,將屯聚在周圍的粽子都引向了懸崖方向,現在霧氣又濃,正是逃跑的好時機。


  我將探路的任務交給了王清正,然後扶著王老爺子起身。近看才發現老頭子的腿傷得很嚴重,連站著都費勁。我二話不說將他背了起來,三個人在白茫茫的古城中沿著來時的路向著集合點移動。王清正先前跟我們說他來過這地方,我和胖子嗤之以鼻,都覺得這小子被嚇傻了。不想他現在帶起路來一點兒猶豫的意思都沒有,跑得飛快,幾乎不用看就能分辨方向。王浦元在我背上輕輕歎了一口氣,雖然輕但還是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估計他是在自責,按王大少這個速度,如果不是為了照顧老頭子,早就繞出去了。不過我可沒工夫去安慰一個糟老頭子,自從剛才那一群粽子走過去之後,大霧之中已經逐漸變得平靜下來,可我始終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周圍的氣氛就像暴風雨前的那一抹平靜,壓得人呼吸困難。


  不知道是運氣好還其他什麼特殊原因,這一趟我們走得意外順暢,那些黑影多數都在外圍遊蕩,回到城中之後居然一個都沒碰上。王清正停下腳步對我說:「馬上就到了,我來背吧。」


  我將王浦元放了下來,直起腰板兒,這才注意到已經回到了最初蹲點的破屋。一抹軍綠色的物品赫然出現在破屋門口,遠遠看著像是一塊破布,我快步走上前,發現那是我們之前留下的背包。包裡的東西早就被掏空了,整個布袋子不知道被什麼東西撕得支離破碎,就剩幾塊破布條堆在一塊兒。我擔心Shirley楊他們遇上危險,丟下背包追上王清正,讓他加快步伐。


  「是不是出什麼事了?」他托了一下老頭,單手指著白霧中一處朦朦朧朧的建築說,「就是那個吧,我記得附近只有這一棟高樓。」


  我瞇眼一瞧,果然是事先說好的三層小樓,招呼了一聲急忙跑上前去。王清正並不知道我剛才發現了破碎的背包,還怪我不仗義。我內心十分急躁,生怕Shirley楊他們遇上麻煩,眼見著集合的地點近在面前,建築內一片漆黑,我趕緊扭開手電,四處尋找他們的身影。可到處都被黑暗和寂靜所籠罩,透著一股懾人的寒氣。我的心頓時跳得更快了,也不等身後的兩人,立刻朝屋子的更深處尋找。才走了兩步就聽見前頭有響動,我快步上前,忽然一道光從前頭射了出來,當頭一照,我下意識地摀住了眼睛。


  「你可算來了,想死我們了。」胖子咋咋呼呼地從門框裡跨了出來,「你再不回來,Shirley楊就要急瘋了。」


  「她人呢?」我四下一掃,沒有見到Shirley楊的人影,忙問他下落。


  「屋裡窩著呢。你猜我們找到什麼東西了?」


  「先別管那個。有人受傷了,咱們出去搭把手。」


  胖子皺著眉頭說:「這地底下就我們三個,剩下的……算不上朋友吧?」


  我沒想到胖子這麼快就反應過來了,可王浦元傷成那樣,如果丟下他們祖孫,無異於間接害人。胖子見我不說話,「嘿」了一聲:「怎麼著,還真叫我猜中了?老王八?」


  我說:「老頭兒腿傷了,自己必然出不去。這事可大可小,我尊重你的決定。」胖子愣了一下,撓撓腦袋說:「林芳的事我肯定不能就這麼算了。不過乘人之危的事咱不能幹,要不然跟這群萬惡的資本家還有什麼區別。」


  這時,屋子外邊響起了王清正的叫聲,他扯著嗓子喊道:「胡八一,出來幫忙。太黑了,看不見路。」


  「媽的,這小王八蛋,都什麼時候了還想著使喚人。」胖子笑罵了一句,然後對我說,「你去找Shirley楊吧,我去接他們。」


  我想起胖子剛才說他們似乎在屋子裡找到了什麼重要的東西,答了聲」好」就一頭鑽進了三道門裡,將王家祖孫的事留給胖子處理。


  走到屋子的最裡頭,眼前忽然就沒路了,這時就聽見頭頂上傳來一陣嘎吱嘎吱的聲音,過去一看才發現,在小屋左側有一截極為隱蔽的樓梯,我拍拍腦袋,這明明就是三層高的建築,我怎麼早沒想到還有樓梯。我試著踩了兩腳,木頭還算結實,不至於忽然塌方。爬到頂端伸頭一看,二樓比底下還要空曠,反正我手電所及之處沒有找到任何物件。反身上樓之後也沒見著Shirley楊,我心說難道還得繼續往上爬,她跑到樓頂上去了?


  二樓佈滿了灰塵,角落裡的蜘蛛網恨不得將整片屋子都劃進自己的地盤。我看了看地上,發現了一大串雜亂無章的腳印,一直沿著木質的地板朝著屋子另一頭鋪展開來,想來應該是Shirley楊和胖子留下的。我順著地上的腳印朝前走了兩步,果然看見一截樓梯孤零零地藏在黑暗之中。我迅速地爬上了三樓,還沒到頂上就聽見嘎吱嘎吱的腳步聲。我喊了一聲,很快就聽見Shirley楊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


  「老胡?真的是你!」


  「笑話,不是我還能是誰?」


  Shirley楊的手從樓梯上頭伸了下來,笑著說:「你再不回來,我們可準備去粽子堆裡救人了。」


  我拉住她的手,使勁一握,大跨步地上了頂樓。三樓與底下幾層相比明顯矮了許多,邊角處沒有門窗,一排木質的柵欄突兀地將小樓與外界隔離開來。我剛上去就發現高度不對,只能彎著腰站,心想難道是因為古人發育不好,才會修出這種憋屈的樓來。Shirley楊也微微低著頭,她指著靠近柵欄口的地方說:「你過來瞧瞧,這是我們發現的東西。」


  我走過去一看,居然是一具半開的棺材,封棺的木板早就爛透了,只剩半截棺材蓋半掩半合地耷拉在上邊。我信手推了一把,發現裡頭散著一堆早就發黑的骨頭。


  「他運氣實在不好,我看這副棺材早就被人打開過,屍體一直暴露在空氣中不斷地氧化,這才有了今天我們看見的這副模樣。」Shirley楊分析說,「種種跡象表明,這座墳早就被人挖過,可奇怪的是,隨葬品一樣不缺,就連我們眼前的這副樓中棺也只是被撬開而已。」


  我舉著手電仔細分辨起棺中的屍體,發現正如她所說的,早就散落得乾乾淨淨,實在無法想像原先的面貌,透過骨頭間的縫隙還能清楚地看到屍體底下鋪撒的禮器。我問她:「胖子怎麼轉性了,擱到嘴邊的肉他居然不吃?」


  Shirley楊說:「忙著去底下接應你,棺材裡的東西他可一點兒沒動。」


  我聽了頗為感動,心想還是自己兄弟靠譜,抵住了金錢的誘惑。Shirley楊繼續說道:「我剛才在上邊看了好一會兒,發現霧氣已經逐漸散了。這地方修得高、看得遠。你瞧,原先圍滿了粽子,現在似乎變得異常安靜。」


  我湊到柵欄口朝窗外望去,這才發現就在剛才忙於逃命的途中,四周的霧氣已經變得稀薄起來,我甚至能看見遠處的城牆,那是我們當初躲避洪水的小碉堡。如果能順利到達那裡,離出口就不遠了。


  Shirley楊大概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她信心十足道:「看來當初選擇丟棄金鼎是一項正確的選擇。有些東西命中注定不該流落到外邊的世界。」


  我說:「你講話的調調兒越來越酸了。既然外頭的情況開始好轉,咱們抓緊時間脫身才是。差點兒忘了告訴你,我在半道上還撿了兩個活寶,這一路有得受了。」


  Shirley楊倒不吃驚,問我是不是王家那兩個人。我點點頭:「楊參謀果然聰明。王浦元傷得不輕,要是留在這裡,那也離死不遠了。」我怕Shirley楊因為林芳的事心存顧忌,故意將老頭子的情況添油加醋地形容了一番。她一向刀子嘴豆腐心,自然不會見死不救,反倒擔憂道:「胖子跟他們單獨相處,不會出問題吧?」


  「那咱可操不起這心。要是出事,也是他王浦元自作自受。哎,你還別說,我們上來有一段時間了,下邊怎麼一點兒聲音都沒有。趕緊下去看看,萬一真打起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和Shirley楊來到一樓,發現四周靜得出奇。她警惕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打了個手勢。我和她分左右兩路,緊貼著牆壁朝門口靠了上去。我試探著伸頭看了一眼,目測之下,外頭空蕩蕩的連個鬼影都沒有。我隨即大步衝了出去,左右巡視了半天,還是沒有找到他們三人的影子。Shirley楊迅速地跑到屋子後頭轉了一圈,回來之後臉色微白:「一個人都沒有。你確定他們兩個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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