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月來,江面上發生的事情,遠比岸上的人能想像的多。

長江水蝗大多來自於長江支流中的各個湖泊之中,一打仗,有武裝的水匪都逃入了長江裡,蝗多船少,幾個大幫派一上來就沖對方的船灘,漂屍都漂了幾百具。

陳皮聽說過,黃葵水蝗最早來自於洞庭湖,主事的最早是個道士,在黃葵觀裡掛單,最早出來的一批都是道觀中的道士,出來做水匪之後就稱呼自己為黃葵。

水蝗一般分為兩種,一種是船匪,除了平日裡搶劫商船,他們主要的收入來與走私和販鹽,偶爾搶劫商船,往往是因為得到了確切的消息,另一種是旱匪,是從岸上上船,搶劫船員乘客,然後在江中被人接應。前一種水蝗組織龐大,規矩森嚴,後一種殘忍而狡猾。

如今幾十隻水蝗被衝入長江裡,像養蠱一樣,搶江奪舟,幾百人幾百人的死,活下來的水匪據說都歸入黃葵,黃葵慢慢變成了漢口第一大水幫,成份複雜,這黃葵老祖,看來是有些本事的。只是黃葵手下,免捐旗據說有七十八面,這一面旗到底是誰的,確實難以分辨。

陳皮拖著自己的木板招牌,脖子裡掛著一串銅錢,舉著一面免捐旗,招搖過市。

他的形象越發的滑稽,路過的人都指指點點,覺得好笑。但陳皮自己渾然不知,簡直耀武揚威起來。

百坪樓在江堤邊,樓外是一處野攤,各種小吃迎著江風拉開排檔,到了晚上4點之後,陸續出攤要做到第二天天亮,說是小吃,卻也不是苦力吃的起的,這些攤子都是商船的水手光顧的,百坪樓則是漕幫的產業,這裡龍蛇混雜,很多水蝗混在裡面聽消息。

陳皮進去找了個麵攤就坐了下來,把自己的招牌往桌子邊上一立,就把銅錢一拍。這個麵攤的老闆叫做蔡明偉,常年在長堤街做生意,如今長堤街在修工事,攤位到了這裡。湯麵做的極好,排隊的人人山人海。陳皮等了半個時辰才吃到面,連上了六碗,辣子香油拌上兩盤紅油小菜,再開了一瓶老酒,陳皮真是敞開了吃。吃到肚子鼓的像個鼓一樣,才翻到在江邊上。

辣子加上白酒,陳皮渾身發熱,陳皮扶著免捐旗的竹竿,腦子卻無比的清明,他看著四周的爐火翻炒,看著水手來來去去,好幾個人路過他的時候,眼睛瞥向他的旗幟。他看著他們的眼神,終於有一個,他看到了一絲閃爍。

那個人低頭走上江堤,往黑暗中走去,陳皮爬起來,跌跌撞撞的跟了上去。

他保持著距離,遠遠看到江堤之上,離百坪樓比較遠的地方,有一個孤零零的攤位,那個人走進了那個攤位裡,坐了下來。

陳皮跟了上去,那是一個糊湯粉泡油條的攤子,這裡沒有任何人流,但裡面坐滿了人,都在竊竊私語,顯然不正常。陳皮沒有靠近,把衣服一脫,他就跳入了江裡。

冰冷的江水讓他頭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他咬牙扶著江堤邊,一點一點潛到了那個攤位邊上。想探頭去看,卻一下看到,在這個攤正對的江邊上,滅燈停泊著一隻單帆的客舫,有些年頭了但比漁船要大上很多,所以不能停的離堤太近。堤上明亮,江面上一片漆黑,所以什麼都看不到。

他心中納悶,忽然眼神恍惚,他看到在這只客舫的船頭上,黑暗中站著一個人,也正納悶的看著他。

陳 皮一看糟了,大意了,一蹬江堤,他一下沉入水裡,兩下翻到船下,翻出九爪勾出水瞬間他就勾住船舷翻了上去,正看到那個人欲點馬燈,他翻出菠蘿刀就對準對方 的喉嚨就劃,那人瞬間翻身下水,陳皮衝到船弦邊,瞬間又聽到船尾的出水聲,船一下晃動,這人水性極好,顯然已經在船尾重新爬上了船來。

陳 皮踩著船的中間線翻上客舫的頂,就看船尾的風燈已經點了起來,掛到尾架上,他俯身往船尾看去,船尾那人也抬頭看他,那竟然是一個嬌小的年輕少女,年紀要比 春四大一些,體態也更加豐滿白皙,她梳著兩條辮子,身上的紅娟褡褳已經全部泡濕,貼在身上,勾勒出幾條動人心魄的線條。

江水滴落在船板上,發出滴滴答答的輕敲打鼓的聲音。如同陳皮的心跳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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