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灰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奇怪地打量了一眼二學生,那「潘多拉的盒子」源於古希臘神話,大意是指「人類抑制不住好奇心,打開了天神留下的盒子,從中釋放出了無邊的邪惡」,因此它在西方喻示著帶有詛咒的秘密,作為地圖中標注的記號,則只是塔甯夫探險隊給目標設置的一個代稱。對司馬灰來講,「潘多拉的盒子」除了是陰峪海原始森林下的洞穴,還是春秋戰國時代楚幽王鎖鬼的背陰山,另外根據山海圖中的記載,這個地底洞穴中還有某種更加驚人的秘密,找到它就相當於揭開了謎底,所以在這層意義上,「潘多拉盒子」暗含的隱喻,倒是非常符合司馬灰等人的行動,可二學生不過是在神農架林場插隊的知青,又怎會知道「潘多拉的盒子」裡有什麼東西?

二學生顯得有點激動,他喘著粗氣告訴司馬灰等人:「潘多拉盒子一定與北緯30度之謎有關……」他以前在圖書館看過幾本地理方面的書,「北緯30度地帶」被稱作世界上最神秘的軌跡,環繞「北緯30度上下各5度」的範圍內怪異疊出,存在著許多地質地貌奇觀——從海拔最高的珠穆朗瑪峰,到最深的馬裡亞納海溝,有死亡旋窩之稱的百慕大三角,還有神農架和黑竹溝,該緯不僅是地震最頻繁最集中的區域,也是飛機艦船失蹤最多的區域,此外還有眾多撲朔迷離的古跡,這些怪事是巧合還是冥冥之中的定數?似乎在這條緯度中,隱藏著一種神秘強大而又看不見的力量,世上有那麼多神學家、哲學家、科學家,卻沒有一個人能徹底解答「北緯30度之謎」,雖然提出了無數種假設,但假設並不等於真相。

二學生跟著司馬灰一路走來,深感所見所遇皆是平生未有之奇,這條謎一般的緯度怪異雖多,但從未涉及神農架的地下洞穴,所以這裡是北緯30度線上失落的地帶,一定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他認為司馬灰等人是來神農架探尋「北緯30度」的一系列未解之謎,倘若果真如此,發現者必定會青史留名顯祖揚宗,那就算粉身碎骨也值了,與其默默無聞地在林場裡砍一輩子木頭,他甯願選擇前者,鐵了心要跟著司馬灰去做大事,百死不回。

勝香鄰感覺二學生所言有些道理,大神農架畢竟處於變怪多發的「北緯30度線」,這裡各種可知和不可知的因素很多,應當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司馬灰當初在緬甸之時,也曾聽電台裡播過一條消息:「根據美國人統計,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穿越北緯30度線的美軍潛艇,每五艘就有一艘由於非戰鬥因素失蹤,具體原因不明,也沒有任何一個生還者可以向世人講述他們的遭遇。」這類令人毛骨悚然的數據和傳聞還有很多,不過「北緯30度」範圍太大了,現在還無法預知會在「潘多拉的盒子」裡發現什麼。他讓二學生不要胡亂猜測,趕緊跟著隊伍往前走,此時此刻成功生存下去才是首要任務,人都吹燈拔蠟了,青史留名又頂個鳥用?」正說話間,樹隙深處忽然亮起一片刺目的白光,那是個奇異而又極其明亮的光團。

司馬灰不知是哪裡來的光芒,但陰森慘白不像燈火,立刻按低身邊的二學生,同時提醒羅大舌頭等人注意。

眾人見情況有異,各自舉槍待敵,可還沒來得及瞄準,那鬼火般飄忽不定的光團就到了面前,光霧中是種很原始的有翅飛蟲,生得近似蜻蜓,身體纖細近乎透明,前翅大後翅小,拖著三條絲狀尾須,從頂端的複眼到尾須足有半尺多長,無聲無息地從司馬灰等人身邊掠過。

這時周圍又有不計其數的光霧亮起,往來穿梭於樹隙之間,全都精靈般寂靜無聲,眾人從未看過這麼大的古代蜻蜓,而且數量奇多,不由得屏聲息氣,凝神注視,手指搭在槍機上不敢放鬆。

司馬灰觀察了片刻說:「不用擔心,這是發光的原始樹生蜉蝣,此物不飲不食,朝生暮死。」

高思揚有些不解,問道:「朝生暮死……那是什麼意思?」

司馬灰說:「世上原有五蟲,分別是『贏、鱗、毛、羽、昆』,蜉蝣為昆中最古之物,由生到死也不過幾個小時,根本不知道天地間還有晝夜季節變化,也用不著攝取能量維生。有道是『魚遊樂深池,鳥棲欲高枝』,不知蜉蝣在如此短暫的生命裡,會有什麼追求?」

高思揚聽得此言,心底莫名感到一陣悵然,望著黑暗中時隱時現的光霧若有所失。

司馬灰說:「別替蜉蝣難過了,咱要是想比它們活得時間長,就得盡快穿過這片史前植物群落。」說罷便要撥籐尋路。

高思揚叫住司馬灰說:「我看香鄰身體單薄,氣色顯得不大好,二學生先前也受過傷,還不知有沒有涉及臟腑,他又背著火把彈藥,已堅持在這麼險惡艱難的地方攀行了許久,精神體力都到了極限,此處不比平地,再不緩口氣非出事不可,況且這裡植冠茂密,鬼步蜘蛛鑽不進來,正可容人棲身,能不能讓大夥停下來歇一會兒?」
司馬灰說:「不行,蜉蝣是速死之物,見者不祥,返回地圖中標注的路線之前誰也不能停留。」

羅大舌頭也覺得地方陰氣太重,千萬不能多呆,在緬甸柬埔寨等地有蜉蝣聚集的地方,多是深湖大澤,常有怪蟒長蛇出沒,水裡甚至會有暹羅巨鯉,那巨鯉往往重達四五百斤,據說能一口吞下七八歲的小孩,可水下哪有那麼多東西讓暹羅巨鯉來吃?它還不就是以數以萬計的蜉蝣為生,所以才長成如此龐然巨物,這樹蜉雖不生在水域,但個頭卻要大得多了,難說這地底下有沒有專吃它們的東西。

高思揚並不認同徵兆之類的迷信言論,她也清楚羅大舌頭向來跟司馬灰一個鼻孔出氣,專出壞主意,口中所言多是捕風捉影的小道消息,根本不能讓人信服,但高思揚孤掌難鳴,也只得跟著司馬灰等人繼續往林木深密處行進。

此刻已有成百上千的蜉蝣,在眾人置身的樹隙間盤旋,不時有發光體由明變暗,死蜉蝣紛紛掉落在枯枝敗葉上,很快鋪滿了一層。

司馬灰見了蜉蝣便有不祥之感,他讓勝香鄰用羅盤校正了方位,舉著火把往前探路。

高思揚見周圍的蜉蝣並不構成威脅,不明白司馬灰為什麼會如此緊張。

勝香鄰對她說:「剛才司馬灰和羅大舌頭所言不錯,原始蜉蝣朝生暮死,處於生物鏈最底層,天知道它們留下的死體會引來什麼。」

高思揚領悟過來,心道原來如此,這時忽覺腳下一陣顫動,朽木上覆蓋著厚厚的菌苔,極是濕滑,她立足不住,想要拽住旁邊的枯籐穩住重心,誰知那籐條將斷未斷,被高思揚一拽之下立時脫落。

勝香鄰見狀急忙伸手援助,雖然反應迅速,可氣力終究不足,不僅沒拉住高思揚,反被下墜之勢帶動,也跟著墜向了樹隙深處。

司馬灰和羅大頭同叫一聲:「不好!」趕緊俯身向下張望,藉著蜉蝣發出的光霧,能看到高思揚和勝香鄰撞折了兩層枯枝,掉下去有十多米深,被幾條交織糾纏的枯籐托在半空,好在蒼苔深厚,才沒有傷筋斷骨,但兩人都驚出了一身冷汗,心中嗵嗵嗵狂跳不止,想要掙紮著起身攀回原處,但懸在上不著天下不著地之處,稍有動作,那些籐籮便不住搖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可能隨時都會斷裂,處境危如累卵。

「二學生」也慌了神,可陡峭濕滑險狀可畏,實在不知該怎麼下去救人,他將繩索拋下去,但枝籐縱橫,繩子被掛在了枝杈間,急切間竟扯不回來。

司馬灰看了看地形,將火把交給二學生拿著,讓他和羅大舌頭留在上邊接應,然後背上霰彈槍,憑著身手輕捷,從近乎垂直的樹幹上倒爬下去,撥開身前的木菌接近那片枯籐,示意勝香鄰和高思揚別動,免得墜斷了樹籐,又仰起頭打聲唿哨,招呼羅大舌頭快把繩索垂下來。

羅大舌頭和司馬灰久在一處勾當,不用多說也知道該做什麼,奈何那繩索纏得太死,不敢拚命扯動,割斷了長度又不夠,急得他額上冒汗。

司馬灰剛想催促羅大舌頭,樹叢深處又是一陣顫動,他低頭望去,就覺自己的頭根子全都豎了起來,有個幾乎與枯樹顏色混為一體的巨物探身而出,三角腦袋又扁又平,兩眼渾圓向外凸起,比卡車前燈還大,但灰白無光。它形如蟾蜍,兩條前肢生有若幹吸盤,支撐在朽木間匍匐爬行,張開血盆般的大嘴噴吐霧氣,也不管是落地死亡還是在空中盤旋的蜉蝣,甚至那些鑽在木隙中的「鬼步蜘蛛」,一概視如無物,只顧伸出長舌捲入腹中。

司馬灰看其背上有「酥」,推測是生存在木窟窿裡的樹蟾,因為「酥」是一種有毒的分泌物,腐氣撞腦,腥不可聞,只有兩棲類的蟾蜍才有。若按相物之說,蟾身過尺為王,可這隻大樹蟾何止逾尺,見其首而不見其尾,密集的樹叢籐籮根本擋不住它,俗傳「蟾王有酥,專能克制五蟲」,看來這話也是不假,「鬼步蜘蛛」的螯牙不但沒對樹蟾起到任何作用,反倒被酥毒斃命,填了它那無底洞般的肚子,其餘沒死的早都四散逃了。

勝香鄰和高思揚見那「樹蟾」攀著朽木朝自己爬來,對方也不必接近這幾條枯籐,只需用長舌一舔就能將人捲走,想要開槍射擊,又恐被其掙斷了老籐,或是有酥液噴濺而出,沾到身上立時腐爛透骨,兩人眼睜睜看著「樹蟾」逼近卻無處可避,只能閉目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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