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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灰的那意思是:「有好事你儘管說,壞事趁早別提,我聽多了鬧心。」

劉壞水顯得沒什麼把握:「按理說應該是好事,怎麼說呢,我剛聽這位羅爺提到火車上的事,就想起我還有個外甥姓白,以前是工程兵,當年去過朝鮮,還頂著美國飛機扔下來的炸彈,在鴨綠江上修過大橋,後來從部隊轉業,分配到地方上管鐵道了,由於文革期間表現突出,又在縣裡當上了個革委會的頭頭,轄區恰好就在神農架蒼柏鎮一帶,我可以寫封信,讓他想方設法關照你們一些,不過……不過我這成份不太好,就怕他現在不認我這個親娘舅了。」

司馬灰覺得此事有勝於無,行得通當然最好,行不通也不打緊,便給劉壞水找來紙筆,讓他寫了一封信,夾在密碼本裡帶在身邊,當夜在長途列車中各自安歇,轉天別過劉壞水,從半路改道向南。

神農架地處鄂西腹地,那深山裡頭交通閉塞,根本沒有鐵路,司馬灰等人只能先到房縣落腳,一連在縣城的地礦招待所裡住了幾日,一是為了讓勝香鄰調養身體恢複元氣,二來還要提前為進山做些準備。

司馬灰擔心路上有人檢查,就把從「羅布泊望遠鏡」裡帶出來的蘇聯衝鋒鎗,全都埋在了沙漠裡,如今身邊只剩下三套「弧刃獵刀、PitHelmet、鯊魚式防化呼吸器、風鏡、氈筒子」,其餘還有「指北針、防潮火柴、照相機、望遠鏡、信號燭、驅蟲劑、過濾器、膠帶、行軍水壺、急救包」之類的物品,當時命都快沒了也沒捨得扔掉,如今果然有了用場。

房縣縣城裡物資匱乏,但好多人家到了夜晚,都要用「電石燈」照明,當地也有礦井,所以礦燈一類的照明器材得以補充,為了防止山裡下雨,司馬灰便按著緬共遊擊隊裡的土方子,用雨具自製了防水袋裹住背包,另外又準備了一批乾糧和煙草,還在供銷社買了幾雙膠鞋和長繩,並找個鐵匠打了個壁虎鉤子。

唯獨搞不到武器和炸藥,司馬灰等人還不瞭解山裡的情況,沒有槍支膽氣終究不足,不過這個問題無法解決,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臨到出發之前,司馬灰帶著羅大舌頭和勝香鄰去了趟澡堂子,這是縣城裡僅有的一家浴池,名叫「東風浴池」,取自「東風壓倒西風」之意,原店幾十年前就有,那時到林場裡幹活的北方人多,所以才蓋了這麼個澡堂子。

「東風浴池」的店面格外簡陋,陳舊失修,規模也不大,燒著個小鍋爐,男部女部都加起來,容納十幾個人也就滿員了,當時澡堂子裡的「搓澡、修腳」等項目,也都被認為是「封、資、修」服務,給全部取消了,當年搓澡的現在改燒鍋爐了,不管有沒有顧客,他都能按月領工資,搓澡的手藝早已荒廢了多時。

司馬灰和羅大舌頭不知道勝香鄰那邊怎麼洗,反正他們倆央求了半天,好話說了一籮筐,又遞了半包煙,才說動燒鍋爐的老師傅出來搓澡。

羅大舌頭自稱是考古隊的:「咱泡澡堂子完全是出於革命工作需要,因為這一出野外,至少也要去個十天半月,條件艱苦的時候連臉都洗不上,必須得先來搞搞個人衛生。」他又反複叮囑那位搓澡的師傅:「使勁搓,褪下兩層皮下來才好,等到洗白刷淨之後,又得往火坑裡跳了,下次洗澡……還他娘的不知道等到什麼時候呢!」那師傅看這二人滿身槍傷刀疤,不免又驚又奇,心中雖有惑,可也不敢多問,只盼這兩位洗舒服了趕緊走人。

三人從「東風浴池」裡出來,只覺遍體輕鬆,都有脫胎換骨之感,又走到路邊搭了輛拉木料的騾車,神農架儘是海拔兩三千米的高山,形勢巍峨,林木稠密,此地素有華中屋脊之稱,進山路途十分崎嶇,顛簸得眾人昏昏欲睡,可到山裡一看,司馬灰等人都傻眼了。

來到此地之前,聽說神農架林木覆蓋率非常高,遮蔽天空的原始森林隨著山勢連綿起伏,沿途所見,也確實是山勢雄渾、溪泉湍湧,可許多地方都是荒山,有林子的區域多為「次生林」,漫山遍野都是樹樁,顯然經過了大規模的常年砍伐,地形地貌受到了嚴重破壞,山體已變得支離破碎。

司馬灰見狀就想探聽一些山裡的情況,他沒話找話尋個起因,要同那趕騾車的把式搭話:「老兵,看你這匹大騾子,個頭還真不小。」

那車把式大約五十多歲,以前是個解放戰爭時部隊裡的炊事員,支農支林的時候就脫下軍裝在此地安家落戶了,看起來十分樸實,卻是個天生的話癆,起了頭就停不住,他說這騾子可不行,當年咱解放兩湖兩廣的部隊,全是「狗皮帽子」,帶過來那些拉炮的大牲口,除了日本大洋馬,就是美國大騾子,那都是從東北繳獲的,吃的飼料也好,幹起活來就是不一般,哪像這畜生拖幾根木頭也走得這麼磨磨嘰嘰,現在大多數林場都停工了,要不然它能享這份清福?前些年大煉鋼鐵,砍了老鼻子樹了,林場子一片挨一片,那木頭運的,好多原始森林都是在那幾年被砍沒了,如今山上長起來的全是稀稀疏疏的二茬兒樹,不過也托這件事的福,山區修了路,要不然連出門都不敢想,能到縣裡走一趟就了不得,算是見過大世面了,回來之後能把這事吹上好幾年,到省城相當於出了一回國,誰要是去了外省,估計那人這輩子就回不來了,好多當地人一輩子沒離開過這片大山。

這個情況有些出乎意料,司馬灰沒想到伐木的規模如此之大,他又問那老兵:「現在這片大山全給砍荒了?」

老兵說:「神農架這片大山深了去了,有好多地方不能伐木,因為砍倒了大樹也運不出來,過了主峰神農頂下的埡口,西北方全是些峭壁深澗,那才是真正人跡難至的深山老林,有許多古杉樹也不知道生長几千幾萬年了,粗得十多個人都抱不過來,那裡面常有珍禽異獸出沒,像什麼金絲猴、獨角獸、驢頭狼、雞冠蛇,還有白熊、白獐、豹子……,你掰完了手指頭再掰腳趾頭也數不清。」

司馬灰聽說那地方至今還在深山裡保存著原始狀態,心裡就踏實了許多,繼續探問道:「那片老林子裡安全嗎?」

老兵搖頭道:「險吶,我在這的年頭不算短了,可也就是剿匪的時候進去過一回,聽我給你們說道說道,傳聞神農架有野人,山裡好多老鄉都看過野人的腳印,真正見過的卻幾乎沒有,咱這地方有個燕子埡,就是野人出沒的所在,那個埡口的地形實在太險要了,看著就讓人心驚肉跳,前山峭壁最窄處只能飛過一隻燕子,後山則是懸崖絕壁,那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鬼神見了都得愁,可你想到山頂,只有埡口這一條險徑可攀。解放那年,有千把土匪退到了山上,他們提前儲備好糧食和水,足夠維持數年之久,聲稱要死守燕子埡天險,讓攻上來的共軍屍橫遍野,以往歷朝歷代,凡是有官兵剿匪,只要土匪退到山上守住埡口,底下的人就沒咒念了,所以他才敢這麼猖狂。」

司馬灰和羅大舌頭聽這種事格外來神,雖然明知解放軍早把土匪消滅了,可這次行動好像比「智取華山」的難度還大,得用什麼出其不意的戰術才能攻上天險?

那老兵說土匪就是夥烏合之眾,以為當下還是清朝呢,咱就怕土匪散開來,仨一群倆一夥地藏匿到深山老林不容易對付,可都擠到山頭上那不是自己找死嗎?對付他們根本用不著智取?四野連錦州城和天津衛都打下來了,當然不能把這夥土匪放在眼裡,咱炮團那美國105榴彈炮也不是吃幹飯的,連喊話都省了,直接擺到對面山上開炮轟,那炮打得山搖地動,炮彈落下去砸在人堆裡個個開花,剛打了沒有兩分鐘,那山上就舉白旗投降了,咱們部隊上去搜剿殘敵的時候,其中幾個戰士就在後山懸崖附近遇到了野人。

由於雙方相遇十分突然,都給嚇得不輕,那野人高大魁偉,比常人高著半截,滿身的黑毛,也看不清嘴臉,說是人可更像是猿類,一把抓住一個戰士,直接就給扔下了峭壁,另外一名戰士來不及開槍,竟跟那野人糾纏在一處,兩個一堆兒滾落了山崖,後來偵察排繞路下去搜索,尋了整整一天,也沒有找到屍體,興許都被山裡的大獸拖去吃了。

有人猜測當時的情況非常突然,沒準在山崖上遇到的是熊,可那玩意兒很是笨拙,怎麼可能爬到那麼高的峭壁上,還有人認為屍體掉下去之後,就被歪脖子樹掛住了,山裡野鳥多,用不了多大會兒功夫,便能將死屍啄成骨頭架子,反正說法不少,但也是迄今為止,距離神農架野人最近的一回了,可惜活的沒捉著,死的又沒現屍。

那老兵說到這裡,又問司馬灰:「你們考……考的是什麼古?要到那深山野嶺去做什麼?難不成想捉野人?」

司馬灰唯恐露了馬腳,趕緊用官詞兒解釋:「考古的定義可太寬泛了,人類的過去僅有1%能通過文字記載的史料得知,其餘都屬於未解之謎,破解這些謎團就是考古工作研究的課題。不過我們去神農架不是想找什麼古跡,而是要採集地層下的化石標本,那片原始森林裡的化石是不是特別多?」

老兵點頭道:「沒錯,一聽言語你就是內行人,頭些年林場裡也來過一位找標本的知識分子,說咱這些大山是什麼……遠古……遠古洪荒時代的備忘錄,好像是這麼個詞兒,可那備忘錄不是文書嗎,它怎麼能是座山呢?」

這老兵並未向下追問,他告訴司馬灰等人,神農頂後山的龍骨嶺下有好多洞穴,那裡面就有各種各樣的化石,模樣稀奇古怪,當地人管那些東西叫龍骨,可有化石的那噶噠叫陰河谷,入口是條深澗,往底下惡獸很多,還有什麼毒蟲毒草,解放前又有野人出沒,連採藥的也不敢冒險下去,1963年的時候,咱那林場子裡就鬧出過人命

那時林場子的活很累,咱這條件又差,除了有一批部隊轉業的軍人,就全是些外地來的伐木工人,好處是只要你肯來,就有你一口飯吃,也不查你祖宗八代,所以伐木工人的成份比較複雜,連刑滿釋放人員都有,場子裡偶有歇班的時候,這些人便常到山裡去挖草菇、套兔子,用來打打牙祭改善一下生活。

有那麼一回,四個伐木工人繞過燕子埡,直接進到了陰河谷附近,看深澗底下的地縫子裡黑氣瀰漫,其中一個人綽號老瘊子,略懂些舊社會的迷信方術,能夠觀山望氣,他瞇縫著倆眼看了一陣,就說那是寶氣,山底下多半有寶。

其餘的人都不相信,這地方山高林密,自古以來沒有人煙,有寶也應該是懸崖峭壁上的「千年何首烏」,山窟窿裡能有什麼?別再驚出隻大獸來……把你給撕了!

老瘊子說:「你們懂得什麼,別看玉料主要來源於崑崙、和田、緬甸等地,但春秋戰國時價值連城的「和氏璧」,卻出自神農架陰河谷,憑這話你們就該知道份量了吧?」

可其餘那些都是大字不識的粗人,根本不知道「和氏璧」是個什麼東西,那玩意兒能當金還是能當銀?

老瘊子只好說:「反正我這對招子,輕易不會看走眼,這裡面肯定有些不得了的東西,想富貴的就跟我下去,不管得著什麼,咱都是一碗水——端得平。」

當時有一個膽大不要命的二癩子願意同去,他們搓了條長繩纏在腰間,讓留在外邊的其餘同伴牽著,兩個人帶了條土銃,點起松油火把下了洞子,結果牽扯出了一件至今也無法解釋的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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