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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灰等人聽玉飛燕說起了占婆國阿奴迦耶王,建造黃金蜘蛛城的傳說,都覺驚奇萬分。驚的是自打盤古開闢天地以來,沒聽說世上會有如此奇異之物;奇的是古時候怎會有這麼多黃金,而且鑄有浮雕的磚體內部契合緊密,撬都撬不下來,從山上沉入地底也未崩毀,別說是在一千多年以前了,即便是現代人,也不見得有這種鬼神般的鑄造工藝。

眾人雖是暗自納罕,卻沒心思再去探尋究竟,此刻身處險惡異常之地,先找到路徑逃出山外才是頭等大事,所以他們也只是在嘴上議論幾句。誰知玉飛燕的話還沒說完,就聽高處傳來吱吱嘎嘎的怪異響動。

開始眾人都以為自己在震動彈爆炸之時,把耳鼓震壞了,才會產生錯覺。但隨即發覺不對,耳鳴絕不是這個動靜,又察覺到枯樹移動之聲來自頭頂,就提了探照燈想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異常,可在深淵底部,受環境所影響,電池消耗極快,燈束射上去毫無作用,到處都是黑茫茫的一片,什麼也看不見。

眾人聽那響動越來越是密集,彷彿許多株千年古樹在掙紮著破土而出,聲音嘈雜刺耳,讓人後腦瓜皮子跟過電似的,一陣接一陣地發麻。

司馬灰想起黑蛇Ⅱ號運輸機在霧裡遭受襲擊的時候,便有這種聲音發出,英國探險隊的威爾森臨死前曾留下訊息,說是濃霧中有一個巨大而又恐怖的生命體存在。可是野人山裂谷內的迷霧都被暴雨壓制,探險隊在地下沼澤裡也沒遇到什麼特殊情況,當時推測霧氣的根源,很可能是由封閉地下空間的植被所產生,直至最後以地震炸彈裡裝填的化學落葉劑徹底破壞了孢子植物,想來已經不該再受到殺人霧的威脅,怎麼這種動靜竟然再次出現?難道裂谷深處又起霧了?

司馬灰雖在找到蚊式特種運輸機時,與機艙內殘留的霧氣有過短暫接觸,可他自己也說不清那霧中到底有些什麼,只是有一點可以斷言——任何進入霧中的人,都再也回不來了。

司馬灰背包裡的發射式照明彈已經丟失,用身邊的探照燈和化學信號棒,無法看到遠處的情形,但只聽聲響,也知道來者不善,肯定是野人山裡的殺人霧再次出現了。倘若從城壁或是地底植物的根脈攀上去,絕非短時間內就能回到塌陷的沼澤處,如果半路被濃霧裹住就糟了,而且霧氣的出現,也預示著熱帶風團帶來的狂風暴雨,已經開始減弱,用不了多久,整個裂谷裡就將沒有任何安全區域。

司馬灰對那些充滿了神秘宗教色彩的古代王朝毫不知情。連阿奴迦耶王與黃金蜘蛛城的名稱,也屬首次聽聞,那是眾人見識不到之處,根本無從揣測它的真實面目,何況眼下處境危急,必須先找脫身之路。

羅大舌頭焦躁起來,他抱怨說:「今年就是年頭不順,從打一開春,春季攻勢失利,接下來是大仗大敗,小仗小敗,無仗不敗。咱們幾個好不容易撿了條命,狗喘兔子爬似的逃到這野人山裡,結果又是大黴大倒。小黴小倒,無黴不倒,怎麼這天底下倒的黴事,全讓咱給趕上了?」

司馬灰以為羅大海心裡發虛了,就說:「羅大舌頭你放心吧,你屁股蛋子上刻著走運倆字,誰死了你也死不了。」

羅大舌頭急忙辯解道:「老子當初那也是有隊伍的人呀,我怕什麼?」他頓了一頓,又說, 「可把話說回來了,常言道得好——『大起大落平常事,能屈能伸是英雄』,處在這種形勢萬分不利的局面下,不跑還留在這等著挨雷劈嗎?」

阿脆提議說:「逃是應該逃,可這野人山裂谷實在太深,下來容易上去難,地底的濃霧一出現,這裡就會變成一座『煙囪』,四周根本無路可走。我看打蛇要打在七寸上,只有先設法找到產生霧氣的根源,將之徹底破壞,才能確保安全。」

司馬灰搖頭說,這茫茫迷霧似乎能吞噬一切,可不比柬埔寨食人水蛭有質有形,何況現在已經失了先機,處境極是被動,隨著霧氣的出現,咱們的活動範圍將會變得越來越小。臨上轎了才現紮耳朵眼,肯定來不及。

玉飛燕眼見身陷絕境,可司馬灰等人仍是神色若定,思路清晰,心想,「這些家夥可真是些亡命之徒。看來在血火飛濺的戰爭環境中,磨練出來的那股子韌勁兒,果非常人可比。我也不該露出驚惶之態,免得教他們小覷我。」她想到這裡,便說:「礙於地底黑暗障眼,實是無法可想。但是為了盡量避開高處的濃霧,不如打消從高處返回的念頭,先去周圍探明情況,在裂谷最底部尋找道路脫身。」

司馬灰知道玉飛燕是盜墓的土賊,他們這路人,最擅長穴地鑽山,因為做這個行當,必須有「眼」,據說是「道眼為上,法眼次之」。所謂「道眼」,能憑目力之巧,直接察看山河形勢;而「法眼」則須以天星、河圖、紫薇等法。來判斷地理的吉兇生死。有時候在地下洞窟內部,反而比起在深山密林裡更得施展其所長。但緬北這地方,多是地脈糾結之處,即便是當年的金點祖師在世,到野人山裡一看也得發蒙。所謂山兇水惡,形勢剝亂,沒有章法可尋,當地的風俗是人死之後,不能直接下葬,而是要先暴屍數月,等到皮肉腐爛盡了,只剩枯骨,這才裝入壇中埋到地下,那就是為了防止死者接了地氣變作殭屍。所以玉飛燕那身本事,在野人山裂谷未必能夠施展,但限於形勢,她剛才所說的計劃,也是萬般無奈之下的唯一明智選擇。

於是眾人調整行動方案,要首先接近裂谷內側的巖壁,他們判斷一下大緻方位,推測置身之處距離洞窟南端最近,就從黃金蜘蛛城處掉頭折返,摸著黑探路向南走。野人山巨型裂谷最深處的結構雖然並不複雜,但那些孢子植物,都大得異乎尋常,在高處形成了近似繭的植被,如果從剖面上看,大概是個H形的結構,中間橫著生長的部分是「繭」,兩側則是深植於山體內部的根莖垂入地底,罩住了整座鑄有四百萬寶塔浮雕的古城。它們連為一體,牽一髮而動全身,所以在地震炸彈爆炸後,化學落葉劑摧毀了形如蘑菇巖的繭,從而造成裂谷裡的大片植物迅速死亡。如今這片腐朽陰晦的原始叢林,與枯萎的植物根脈縱橫交錯,沼澤塌陷的時候,更有大量淤泥和積水傾入地底,所以處處都是阻礙,使人難以快速行動。

那些上千年的古木,儘是盤根虯結的燭形老樹,冠蓋奇厚,層層疊疊地籠罩著水面。毫無生機的籐類植物殘骸,如同一條條黑蟒般倒垂入淤泥積水裡。形成了無數道厚重的帷幕,看起來一切都充滿了怪異。雖然仍是凝翠幽綠,實際上早已徹底腐朽,感受不到一絲生命的跡象,氣氛寂靜而又壓抑。

眾人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勉強走了一程,黑暗中深一腳淺一腳,也不知遠近,只憑著指北針辨別方位,心裡邊正是七上八下的時候,泥沼中淤積的陰腐之氣,也都逐漸在地底瀰漫開來,而且這裡濕度極高,枯樹間薄霧縹緲,那霧也是雨,雨也是霧,鑽進鼻子裡嗆得人腦漿子都疼。探險隊攜帶的防毒面具早都失落了,好在緬共人民軍配發有一條用灌木樹皮織就的圍巾,布質清涼柔韌,能避瘴癘之氣,當地土語稱為水布。根據使用方式不同,可以有許多種輔助用途,是在叢林裡行軍打仗的必備之物。平時就綁在脖子上,進入叢林的時候紮在頸中,能夠防止蚊蟲鑽進衣服裡。這時自然就派上用場了。司馬灰三人都取出來蒙住了口鼻。

玉飛燕也想傚法施為,但她身邊沒有水布,只好找了塊圍巾蒙了面,可仍然覺得難以忍耐,她皺著眉頭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盤,空氣測量儀的精確讀數顯示——一氧化碳含量為零點五,甲烷濃度低於百分之一,這才稍稍放心,可隨即發現指數忽高忽低,不知在何時起就已失靈了。

玉飛燕急忙再看指北針,發現也是如此。相傳地底有大磁山,所以普天下懸浮之鐵,都會自然指南。上古時代黃帝憑借此理造出指南車,才在濃霧中大破蚩尤。而探險隊使用的是指北針,它的指針指向「北」或「N」,是為磁北方向,與真北方向有一個偏差角度,可以計算出磁偏角的數差,定向更為精確。但這野人山裂谷裡,似乎存在著某種強烈磁場,指北針肯定受到了干擾,才會失去作用。她停下腳步對眾人說:「這地下裂谷裡一片漆黑,而且霧氣越來越重,如果針迷舵失,沒有了參照物作為指引,咱們可就真成睜眼瞎了。」

玉飛燕背著的電台始終未曾失落,為了確定是否存在磁場干擾,就讓阿脆將戰術無線電打開,只聽一片刺啦刺啦的嗡鳴噪音裡,竟傳出斷斷續續的人語,聲音極是模糊,也聽不清說些什麼。阿脆嚇了一跳,險些將對講機扔在地上:「鬧鬼了,這裡怎麼會收到電波通訊?」

眾人相顧駭然,都不約而同地戒備起來,阿脆定了定神,重新搜索調整頻率。無線電裡的聲音逐漸清晰起來。她聽了一陣,低聲道:「對方說的好像是個方位坐標!」她除了家傳的醫術之外,也非常具有語言天賦,剛到緬甸不久,便被調到緬共東北軍區特別任務連,接受過專門的密電培訓,各種調輻、調頻的無線電半導體報話機無不通熟,也懂得看軍用地圖,這種簡易坐標自是不在話下,忙暗中記下,隨即又聽那部戰術無線電台裡,隱約傳來一段話語:「我在……蛇裡……」可以確認是明碼呼叫,並且在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發送。

司馬灰對阿脆點點頭,示意她作出回應,問清對方的身份。阿脆依言行事,可那段電波隨即陷入了靜默,然後以一段無法解讀的奇怪代碼作為答複:「A……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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