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共人民軍曾在「臘戍」附近,攻佔過一處當年由英國人修築的軍用機場,機庫裡還保留有許多損壞多年的老式戰鬥機,其中就有這麼一架機體,型制怪異,令人過目難忘,類似墜毀在山裡的殘骸他們也曾見過。

所以司馬灰和羅大海細加辨認,倒是能識得這架奇形怪狀的飛機。這應該是一架由英國人製造的「蚊式特種運輸機」。英國皇家空軍的「蚊式」飛機,活躍於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型號和種類很多,例如「戰鬥機、魚雷反潛機、輕型轟炸機、拍照偵察機、特種運輸機」等等,向來以敏捷靈活著稱,非常適合在氣候複雜多變的熱帶地區飛行,曾經有大批的「蚊式」飛機在緬甸服役,以輕型轟炸機和夜間偵察機居多,照片上這類經過改裝的特種運輸機卻不常見。

司馬灰對玉飛燕說,這種老掉牙的舊式飛機早已退出歷史舞台了,你們冒如此大的風險和代價,絕不會僅僅只為了一架「蚊式特種運輸機」。肯定是運輸機的機艙裡裝載著什麼重要物資,但它為什麼會在野人山?又為什麼會有人不惜重金僱傭探險隊來尋找它?想來其中必然有些不可告人的緣故。

玉飛燕點頭承認了司馬灰的判斷,不過也沒什麼不可告人的緣故,原來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後,緬甸、印度等國家擺脫英屬殖民地統治的前夕,英國人曾派遣空軍,秘密運送一批從緬甸掠奪來的稀世珍寶,準備先送到港口裝船之後,再轉運至本土的「大英帝國博物館」。

在執行這次秘密運送任務的過程中,英國皇家空軍的一架「蚊式特種運輸機」,因遭遇氣候突變,被迫偏離既定飛行路線,墜落在了野人山腹地。通過護航戰鬥機飛行員的報告,與運輸機駕駛員最後的通訊是:「我們降落在了霧中……」,降落點是位於原始叢林中的一個巨型裂谷,大概是由於裂谷中氣流和機體結構較輕的作用,使得這架「蚊式特種運輸機」並沒有當場撞在山上機毀人亡。

不過那個巨形裂谷深處濃霧瀰漫,將空中俯瞰的視線都被阻擋,當「蚊式特種運輸機」落入茫茫迷霧之後,很快便在駕駛員驚恐絕望的呼叫中,中斷了一切與外界的通訊聯絡。

軍方聞訊後,立刻調集人員,就近組成救援分隊,分多路進入野人山尋找這架失事的特種運輸機,甚至還不顧惡劣的天候影響,派出偵察機到墜落點附近進行搜索。

可是進山的各支搜救部隊,不是找不到路無功而返,就是進入叢林後下落不明,要說失蹤在山裡的人員和飛機,也數不清楚這些年究竟有多少了,身份和背景來歷更是五花八門,除了尋寶的冒險家和投機分子,也有逃亡者、走私犯、土匪,以及在歷次戰爭中誤入野人山的各國士兵。但不論是大英帝國殖民統治時期,還是日軍佔領時期,官方對待發生在「野人山」裡的一切失蹤事件,都避而不談,從未有過任何公開搜救行動的記錄。

不見天日的原始叢林和千年不散的地底雲霧,都成為了天然的視覺屏障,再加上惡劣的自然環境,將「野人山」徹底與世隔絕,至今沒有任何人能從深山中活著走出來。

這架蚊式失蹤不久,緬甸宣佈獨立,英國人全部撤離,關於「特種運輸機」消失在野人山大裂谷的軍事檔案,也被永久封存。可仍有許多人對機艙中裝載的「秘密」念念不忘,對於這架失蹤運輸機的搜索,至今也沒有中斷過,勝玉手下的山林隊老少團,就是受人僱傭,要進山找到這架繪有黑蛇標記的特種運輸機,並將機艙裡的「貨物」帶回去。

玉飛燕手中的線索,除了幾張運輸機的照片之外,就剩下一些當年英軍搜救分隊留下的情報,可以從中得知這架「蚊式特種運輸機」失蹤的大緻位置,是位於野人山中心的巨型裂谷,然而由地底湧出的茫茫迷霧,正逐年增多,掩蓋住了附近的大部分區域。

如果探險隊直接進入被迷霧籠罩的叢林,很容易會重蹈前人複轍,所以勝玉和姜師爺商議之後,決定首先尋找到由美軍修築的史迪威公路,據說這條「幽靈公路」的盡頭,非常接近野人山巨型裂谷的邊緣地帶,當年美軍的第六獨立作戰工程團,是想從側面避開那些詭異的地底雲霧,可他們在山中挖掘隧道的時候,無意間引起了塌方,塌方處顯露出一個洞窟,裡面霧氣湧動,進去偵察的人員大多死於非命,所以才被迫放棄了將公路縱向貫穿「野人山」的計劃。

探險隊苦於沒有地圖和嚮導,想找到一條被遺棄數十年的公路談何容易,幸虧遇到了司馬灰同Karaweik等人,Karaweik雖然也從來沒走過「幽靈公路206B線」,但至少他有些經驗,知道究竟該怎樣去尋找,也懂得如何避過歷次戰爭時期所遺留的大片雷區,只要能找到位於「B路線」盡頭的隧道,就可以設法從塌方區域穿過地底洞窟,進入「蚊式特種運輸機」失蹤的巨型裂谷內部。

玉飛燕講完整件事情的經過,告訴司馬灰和羅大海說:「不管你們信不信命,至少我認為人與人之間,確實有某種『引力』存在,咱們能在野人山裡相遇,並且最終成為同夥,這恐怕就是命運的安排,從今以後,該當同心協力才對。」

司馬灰知道玉飛燕不可能透露關於「貨物」及「客戶」的信息,但料想運輸機機艙裡的東西非同小可,既然是趟玩命的「簽子活」,肯定不會輕易得手,搞不好還會落個全軍覆沒的下場,於是他提醒勝玉說:「既然你說要相信命運,那成事與否就看天意了,這趟活要是萬一做不成,你也別強求。」

勝玉秀眉微蹙,責怪道:「你別給我動搖人心,只要咱們大夥心齊,怎麼會有做不成的事?」

司馬灰說我可不是給你潑冷水,我看咱們這隊人,就是做不到同心協力。我記得以前在曼支附近,聽人講過一個西方宗教傳說:

那還是在遠古時代,地上的人們生活很艱苦,吃不飽穿不暖,又有洪水猛獸威脅著人類的生存。當時的人們都聽說天國不錯,一年到頭溫暖如春,有四時常開之花,八節不謝之草,而且物產豐富,吃喝穿戴不愁,更沒有生老病死之苦,只不過天空遙遠,其高異常,居住在地面的普通人根本沒辦法上去。

結果大夥一合計,就決定建造一座通天的高塔,給它一直蓋到天國,那樣咱們男女老少都能上去當神仙,不用再留在地上受罪了。於是眾人就開始施工,大夥齊心合力,進展迅速。

眼看著高塔入雲,越蓋越高,住在天國裡的天帝就坐不住了,他急得直轉圈,心想:『天上就我一個住著多舒服,如今地下這幫孫子吃飽了撐的,都要上來跟我攪合,不成,得趕緊想點辦法。』結果他就想了一個損招,把地上的人們分成不同的種族,讓他們說著不一樣的語言,彼此之間無法進行交流。

這個辦法還真管用,語言和種族文化背景成了難以逾越的鴻溝,地上的人們因為無法互相溝通,沒辦法再向先前一樣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終於沒能築成「通天塔」,至今還留在下邊互相指責對方,不斷發動著一次又一次的戰爭。

玉飛燕耐著性子聽司馬灰鬍扯了半天,皺眉問道:「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司馬灰說我就是想說在咱們這夥人裡,即有俄國人、緬甸人、柬埔寨人,也有中國人,甚至有些人連自己究竟是哪國人都說不清,彼此之間相互勾通交流起來很麻煩,談何同心協力?純粹是夥臨時拼湊的「烏合之眾」,絕對難成大事。所以我看到野人山裡尋找那架失蹤多年的「蚊式特種運輸機」,可不是輕而易舉就能做到的,咱們盡力而為,可萬一失手了,你得答應我,在你們撤退的時候至少把Karaweik帶走,並且安排他離開緬甸。

勝玉半沒好氣地說你儘管放心吧,山林隊老少團又不是沒做過「簽子活」,別看隊伍裡人頭雜,可你們根本不需要交流和勾通,因為我玉飛燕是「打頭的」,全都由我一個人說了算。

司馬灰心中不屑,暗想:「你玉飛燕不就是個盜墓團夥的頭子嗎,老子在緬甸砍掉的人頭,比你們這輩子挖過的墳頭加起來都多,憑你這小騷娘們兒有什麼資格指揮老子?」但他也不想在這種事上多作糾纏,點到為止,於是說了聲:「但願如此。」就將她打發走了。

這時羅大海低聲問司馬灰:「倒是聽說大英帝國博物館裡確實收藏了許多古代文物,可緬甸當地人大多貧窮困苦,連座像樣些的房子都造不起,那架英國皇家空軍運輸機裡裝載的貨物,又能好到哪去?我看多半也是徒有虛名,如今有場災難性的熱帶風團就要來了,那夥人為它冒這麼大的風險到底值不值?」

司馬灰說:「這是你羅大舌頭沒見識了,你別看當地人窮,可這裡確實曾有過很多顯赫強盛的古代王朝,歷史積澱深厚,當地人對信仰格外虔誠,有名的幾大寺廟更是造得珠光寶氣,金碧輝煌。而且這黃金翡翠之國的名頭,也絕非憑空得來的,說別的你未必知道,我給你舉個最直觀的實例,你知道英國女王是誰嗎?」

羅大海被問得猶如丈二和尚——摸不找頭腦了:「小看人是怎麼著?英國女王我可太熟了,誰不知道緬甸以前是英國殖民地,現在好多地方還留著她的畫像,咱在這打了那麼多年仗,真人雖然沒見過,但肖像畫卻看了不少,咱最起碼也跟她混一臉兒熟啊,她不就是英國總統的媳婦兒嗎,不過我剛才問的這件事,跟她有什麼關係?」

司馬灰道:「你看過肖像畫就應該知道,英國女王頭頂上戴著個皇冠,皇冠中央鑲了顆大如鵝卵的紅寶石,鮮豔勝血,全世界僅此一顆,獨一無二,那就是第一次英緬戰爭時期,由幾個隨軍的英國探險家,無意間從緬北野人山裡挖出來,然後才帶回國去,獻給了他們的英女王陛下。」

羅大海若有所悟,點了點頭:「原來是這麼回事,看來那架蚊式特種運輸機裡裝載的貨物,肯定不是一般的牛逼,要是真能給它找著,咱就黃鼠狼子等食兒——見雞行事了。」

阿脆聽羅大海言下之意,是想將那架失蹤運輸機裡的東西據為己有,就說你別做夢娶媳婦淨想好事了,能活著從「野人山」裡出去才是最重要的,你沒聽說以前進到深山中的探險隊,從來就沒有人能活著回來嗎,要是咱們也進去出不來了該怎麼辦?

羅大海笑道:「阿脆你可別嚇唬我,你還不知道我羅大舌頭是火柴棍兒上綁雞毛嗎,膽子很小啊。」

三人說了一陣,都認為此行兇多吉少,但是如果真能撿條性命回去,等著他們的又會是什麼樣的命運?患得患失之際,只覺前途難料,一陣陣倦意襲來,陸續沉睡了過去。

轉天天還沒亮,就都被姜師爺叫了起來,眾人收拾裝備動身出發,穿過一片片茂密的叢林,攀至一道聳立的山脊,從高處向四外一看,蒼茫的群山之間一片寂靜,拂曉的晨霧也還沒有完全消散,遙望天末長虹似血,那是強烈熱帶風團「浮屠」逼近的前兆。

這場災難性的惡劣天候一來,連續幾天之內,狂風暴雨都不會有所減弱,到時必然山洪氾濫,泥石崩流,甚至就連「野人山」的地形都可能會因此改變,所以留給探險隊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必須盡快找到「蚊式特種運輸機」失蹤的巨型裂谷。

由Karaweik在前引路,一路穿過山澗,繞經幾片雷區,在一片斷崖環繞的地方,找到了「Y」字型公路的分支點,美軍稱此地為「堪薩斯點」,向左走是曲折漫長的A線,而右側多為穿山隧道,直通被雲霧封鎖覆蓋的危險區域。

Karaweik最多也只到過「堪薩斯點」,接下來只能摸索尋找幽靈公路的B線了。雖然被遺棄多年的公路路面都已被植物遮掩,或是坍塌剝斷,早已面目全非。這條利用機械化輔助修建的路基,仍為頑強的灌木叢提供了入侵空間,樹根滲透了圓木的縫隙,盤恆交錯地覆蓋住了路面,使人無法看清它的面貌。可只要掌握了公路走勢的規律,也不難尋找到泥土植被下的公路遺址,以此順籐摸瓜,要確認「206B線」的位置並不算十分困難。

不料這條「幽靈公路」見首不見尾,前半段全長六十裡,縱深五裡半,全修在山腰上,均系絕戶道,共拐十八彎;後半段都已被洪水沖垮,沒留下半分痕跡。探險隊失去參照物後,迎面遇到叢林中一大片綿延起伏的斷崖,被攔住了去路,根本找不到進山的隧道入口,眼見前邊的斷崖延展不下數十裡,可是在原始叢林中每走一步都很困難,如果逐步搜索過去,沒有三五天的時間,不太可能找到隧道入口。

正當眾人束手無策之際,Karaweik說出一個線索,他記得父親在世時曾經講過:當年為了進山採藥時,曾到過這處隧道入口附近的斷崖上,親眼目睹了一個令人驚歎的奇觀,也就是緬甸人古老傳說中的「長蛇顯身」,驚得他魂不附體,匆匆逃出了原始叢林,不料前腳剛出山,後腳暴雨就到了,淹沒沖毀了野人山的許多地方,要是他晚逃一步,早就死在山裡了,所以一直都認為那是「長蛇」顯出靈異相救,才能使其得知危險徵兆,有命逃回家中。

根據這一傳說,可以推測「長蛇顯身」是位於206隧道附近的特殊標誌,但記載著美軍修築公路過程的記錄中,並沒有提到這一奇異現象,可見並非是時時都能遇到,而且至今沒人能說清楚「長蛇顯身」究竟是何所指,只推測越是在天候惡劣的情況下,就越有可能見到這一奇觀。

這座深處緬甸北部的「野人山」,是喜瑪拉雅山餘脈盡頭的一片深山絕壑,低海拔區域多被茂密的原始叢林覆蓋,四周高山峽谷環列,流經的水系眾多,氣候終年不變,除了規模劇烈的熱帶風團之外,深山裡很少受到風暴雷雨的侵襲,也許等上十幾年,都不會有機緣遇見能夠引動山洪的惡劣天氣。

眾人只能推測這「長蛇顯身」的傳說,大概存在有兩種可能性。一是代指某種「天象」,因為中國古代曾將許多天兆用生物來命名,不過歷史上從來沒有「長蛇顯身」之語的記載,緬甸地區的宗教體系是從古印度流傳而來,也許正是由於文化背景存在差異,造成現在的人根本難以理解這個暗示。

第二種可能性也很大,野人山裡多有巨蟒大蛇,甚至傳說有條怪蟒長可數裡,它吞吐出來的茫茫白氣,形成了群山深處千年不散的雲霧,覆蓋著許多裡數,人畜進到霧中,即被它溶化吞噬。而「長蛇顯身」之語,多半是指「在異常氣候的影響之下,躲在山裡的怪蟒便會受到驚動,從雲霧中顯身出來」。

此時,山中氣壓越來越低,悶熱的空氣彷彿都要凝固住了,萬籟無聲,使人感覺煩躁不安,幾乎喘不過氣來。司馬灰心說:「估計這場暴風雨快要來了,如果再找不到隧道入口,就必須立刻躲到高地上去了。」他正自尋思覓路攀上山脊,抬眼間就見對面一片裸露的山壁上,出現了二三十米長的一條黑蛇,蛇身如煙似霧,朦朧模糊,最奇怪的是,那黑蛇竟然釘在筆直的峭壁上一動不動,彷彿是一片古老而又神秘的巖畫,可先前看了多時,山壁斷崖上分明都是空無一物的所在,怎麼就突然出現了這種奇異景象?

司馬灰還道是自己看花了眼,忙叫其餘眾人也抬頭去看,數十人目瞪口呆地凝視了良久,幾乎人人都不敢相信自己雙眼所見,因為那條浮現在壁上,確實有條一動不動的黑色蛇形,既不是描繪怪蟒圖騰的壁畫,也並非一件沒有生命的死物。此前誰都難以想像得到,留存於緬甸古老傳說中的「長蛇顯身」,竟是一幅具有生命的神秘圖像,離奇得令人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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