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玉棺金俑
墓道盡頭這個大土窟,四壁皆為夯土,直徑在十幾米開外,齊整垂直,宛如一個豎井,繞壁而下的長階已被毀去,隻留下一些向外凸起的土台。

大煙碟兒說:「可能是秦始皇鑿穿龍脈的陰陽井,把隻鴨子扔下去,過幾天它便能遊進黃河。」

我說:「那純屬無根無據的民間傳說,怎麼知道是不是同一隻鴨子?咱們感覺這土窟又深又大,是由於這地方太黑,除了身前幾米之內,遠處什麼也看不見,好比是盲人摸象,但土窟牆壁間留有階痕,下邊一定有個去處。」

厚臉皮用手摸了摸土牆,說道:「真他媽硬,一粒土也摳不下來,這是石闆還是夯土?」

我說:「好像是古墓裏的三合夯土,這種土年頭越久越結實,完全不會風化,用鏟子刮也刮不下一粒粉末,堅如磐石,不懼水侵。」

大煙碟兒看了一陣,點頭說道:「不錯,是三合土,一碗肉換一碗土的三合土!」

厚臉皮問道:「用肉做成土,那還不如直接吃肉,像這麼個大土洞,又得用多少碗肉?」

大煙碟兒說:「哪個說一碗肉做一碗三合土了,你哥哥我說的是一碗肉換一碗三合土,那是形容此土造得不易。」

厚臉皮不信:「土這東西隨處都有,想挖多少挖多少,有什麼不易?」

大煙碟兒說:「你想想,如果隨隨便便挖一碗土就能換肉吃,古代怎麼還會有農民起義?我跟你說,三合墓土做起來太難,必須選沒有雜質的細淨黃土,按秘方比例摻進去細河沙、水田底層的淤泥、年代久遠的老牆泥,反複攪拌翻整,你還別嫌麻煩,若不如此,硬是夠硬了,遇到冷熱潮濕卻會開裂,因此決不能偷工減料,你說三合土造得容易不容易?這樣還不算完,還要加上打散的雞蛋清,不見米粒的糯米湯,迷信者甚至還要用童子血,所以三合墓土年頭越老越硬實,我說一碗肉換一碗三合土,那都是說便宜了。」

厚臉皮說道:「講究是夠講究的,隻是古代人這麼搞不嫌累嗎?」

大煙碟兒說:「當然是苦累,要不然怎麼很多人想當皇帝呢,再累也自有下苦幹活兒的百姓去做,帝王將相們隻管死了往這一躺。」

我說:「這座古墓裏埋的人是誰,卻還難說,我看地宮至少有上中下三窟,由此夯土洞相通,沒準從這裏下去才是正殿。」

厚臉皮將火把扔下去,落到土窟底下,隻有一個小光點隱約可見,至少是幾十米深,我們見下面沒水,也有落腳之處,隻得下去找條出路,於是把帶來的長繩連接,一端綁在頂門石上固定,一端垂下土窟,我背上槍,握著手電筒順長繩溜下去,許久才到洞底,隻見夯土砌地,三面是牆壁,唯有一側可通,位於在上邊兩層大殿的正下方,如果不炸開上層大殿的地面,連下邊的墓道也不會發現,那就更見不到最下邊的正殿了,我當即揮動火把劃圈,那三個人看到信號,也先後攀住長繩溜下來。

我指著前頭對大煙碟兒說:「這才是正殿的槨室,也許金俑玉棺都在裏面!」

正要進去,我忽見田慕青肩頭顫抖,神色十分懼怕,問她怕什麼,她卻低頭不語。

大煙碟兒對我和厚臉皮說:「準是擔心這裏也會發生屍變,別說是她了,你哥哥我想起那夥盜匪在前殿開棺時的情形,這會兒還心有餘悸,好在已經取了女屍身上的寶帶和鹿首步搖冠,這兩件都不是一般的東西,帶回去換成錢,咱哥兒仨下輩子也吃用不盡了,依我之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墓主人是誰跟咱們有何相幹?趁早找條路離開這座古墓才是,免得夜長夢多,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厚臉皮說:「鹿首步搖冠讓槍打壞了,到咱手裏隻不過是幾片金葉子,還能值幾個錢?過了這村,可沒了這店,要幹就幹一票大的,何況要找出路,也不能不進正殿槨室,正好順手發財。」

說話間,墓道盡頭又是一座拱形門洞,堅厚無比的石門緊緊閉合,上邊有一圈繞一圈的浮雕圖案,我們上前推了半天,皆是心中絕望,正殿石門大如小丘,隻怕用上幾百斤土製炸藥也炸不開。

我們幾個人去推正殿石門,卻似蜻蜓撼柱,隻能望而興歎,山腹裏有上中下三窟,底層至此已無路可走。

大煙碟兒一屁股坐在墓道中,說道:「實在掰不開腿了,咱先跟這歇會兒。」

我們從魚哭洞到地宮大殿門前,隻在仙墩湖邊歇了一陣,此刻均已筋疲力盡,又累又餓,可是被黃佛爺那夥盜匪追得太急,身在險地,誰都顧不上飢餓疲憊,到這裏聽大煙碟兒說出來,才感到難以支撐,也跟著坐倒在地。

我取出從水蛇腰背包裏搜出的幹糧,分給那三個人吃,這種幹糧有足夠的熱量和營養,口味卻實在不怎麼樣,但什麼東西都怕比,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跟我們之前啃的幹麵餅子相比,野戰口糧可好吃得太多了,何況其中手紙香煙一應齊備。

厚臉皮不忿地說:「沒天理了,憑什麼黃佛爺那夥人吃的這麼好?」

大煙碟兒說:「他們吃的再好,腦袋也搬家了,咱們現在還能吃東西,可見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兒。」

厚臉皮說:「那倒也是屁話,困在熊耳山古墓裏出不去,吃得上龍肝鳳膽也是白搭。」

大煙碟兒說:「你儘管放一百二十個心,咱哥兒仨命大,橫豎死不了,總不至於混不過去這一關。」

我吃了些幹糧,肚子裏有東西墊底,感覺腦子好使多了,聽大煙碟兒和厚臉皮說起地宮正殿的石門,就用手電筒照過去,看看有沒有地方可以挖進槨室,石門縫隙已由鐵水封死,實是無隙可乘,眼光一落到地上,想到撬起地面墓磚,或可在石門下挖個洞進去,我當即掄起山鎬將墓磚鑿裂,摳開碎磚一看,下面果然是填塞洞底巖縫的泥土,雖然也夯實了,卻能挖得動,我叫大煙碟兒和厚臉皮也跟著幫手,又讓田慕青拿手電筒照著,三人輪番用山鎬鏟子連挖帶搗,在大殿石門下掏出一個大洞。

輪到我歇手的時候,我側過臉看了田慕青一眼,發現她也在望著我,目光一觸,她又低下了頭,垂著長長的睫毛,好像有很重的心事,我一怔之下,心說:「她為什麼總是偷偷地望著我看?是對我有意思?或是有意見?」

我想是有意見的可能比較大,也許是我平時說話著三不著兩,讓她挑了理,那也沒什麼,可再仔細想想田慕青看我的神色,倒是我臉上有什麼古怪,讓她覺得異常。

我生出這個念頭,自己心裏先是一驚,問田慕青:「我的氣色是不是很不好?」

田慕青點點頭,問道:「你有多久沒睡覺了?」

我說:「難怪你總盯著我看,從小到大都沒有人這麼關心我,我感動得真想一頭紮到你懷裏。」

田慕青道:「你都這樣了,怎麼說話還沒個正經?」

以前厚臉皮也說我眼窩深陷,幾乎要脫相了,其實我心裏跟明鏡似的,那是因為我曾在遼墓壁畫中看到一座大山,山腹洞窟裏有金俑和彩繪巨槨,圍著山是很多人,上有天狼吞月,大概是契丹女屍生前做的一個噩夢,與熊耳山古墓的傳說幾乎一樣,我自從看到壁畫,就像受到詛咒一樣,經常會夢到那棺槨中的厲鬼拖著腸子爬出來,噩夢一次比一次真切,最近這幾天我更是不敢合眼,隻恐讓那厲鬼把我拽了去,然而這一切都與熊耳山古墓有關,可進入石門背後的正殿槨室,也不知會見到什麼,但一定會令人大吃一驚。

此時厚臉皮已將石門下的盜洞挖透,他點起火把,帶上獵槍和蛇皮口袋,當先鑽進盜洞。

我尋思找不出埋在熊耳山古墓裏的秘密,遲早要被惡鬼纏死,隻好將生死置之度外,到地宮正殿一探究竟。

大煙碟兒之前說不敢再開棺取寶了,偏是個記吃不記打的主兒,等到挖開通往槨室的盜洞,早把前事扔在了腦後。

於是我和大煙碟兒連同田慕青,跟著厚臉皮,逐個從盜洞裏爬進正殿,石門後是一排木門,門戶裏面有轉軸,可以開關,正殿中黑沉沉的很是寬闊,手電筒加上火把,隻能照到十步左右,四壁都有鑄成跪坐宮女形象的銅燈,裏面有魚膏燈油,厚臉皮用火把點起幾盞銅燈,地宮裏亮得多了,就見地上石磚都有「雲卷、虎豹、峰巒」之類的圖紋做裝飾,華麗莊嚴中透出幾分仙氣,大殿盡頭是一口彩繪巨槨,大逾常制,由三匝銅鏈鎖在一隻石獸背上,四周站列的披甲人形俑,被火把一映,臉上泛出暗淡的金光,怒容可畏,如同鎮殿將軍。

我們打量面前的披甲人形俑,就見這些鎮殿俑頭頂高冠,身上甲片皆為玉片,竟是身穿玉甲。

我知道墓俑有很多種,比如有名的秦始皇兵馬俑,那是埋在陪葬坑裏的土俑,此類地宮棺槨旁的人俑,通常是叫鎮殿俑或站殿俑,有武士奴婢之類的形象,正殿中有身披玉甲的金俑,卻是我第一次親眼得見,以往連聽都沒聽說過。

大煙碟兒瞠目結舌,稱奇不已:「古時迷信人有三魂七魄,在九竅之內,人死之後魂魄會從九竅飛去,屍身因此腐爛,所以用玉堵塞九竅,以求屍身永存,這種觀念始自春秋戰國時期,傳到漢代有了金縷玉衣,玉衣以金絲貫穿,陰刻龍紋,也稱蛟龍玉柙,這些人俑上穿的不是玉甲而是玉柙,你們看站殿俑頭顱是金的,身上罩有玉柙,卻不知身子是否也是黃金,若是整個的金俑套玉衣,那可了不得。」

厚臉皮低頭看看手中的蛇皮口袋,又抬頭瞧瞧站殿俑,那金俑比常人高出多半頭,再大的袋子也塞不進去,金俑又不隻一個,抱不走搬不動,好比是聞香不到口,這可夠讓人發愁的。

我讓厚臉皮先別動鎮殿俑,從沒聽說有金俑鎮殿之事,何況玉柙乃是帝王死後所穿,在漢代隻有天子才能穿金縷玉衣,諸侯王以下用銀縷或銅縷,直到後漢曹操下令什麼都不許用,玉柙陪葬之風才徹底斷絕,且不說那棺槨中的墓主人是誰,這些東西又怎麼能穿在陪葬的鎮殿俑身上?

厚臉皮說:「你沒見過的多了,這玉柙就套在金俑身上了,你又能把它怎麼的?可把話說回來,鎮殿俑如果都是金的,咱壓根兒也搬不動它……」說著話,他用手拍了拍鎮殿俑的頭,誰知俑頭一碰就掉到了地上,發出「噹啷」一聲,聽上去好不沉重。

眾人面面相覷:「鎮殿俑的頭怎麼掉了?難道俑頭和俑身不是一體?」

隨即嗅到一股並不明顯的屍臭,舉火細看,原來那鎮殿俑的頭是金頭,套在玉柙中的身子卻是幹屍,大殿中的金俑都是無頭屍,腦袋全被砍去了,斷頭下的身軀已枯為屍蠟,腔子上頂了顆金頭,玉柙是為了讓屍身不朽不壞。

田慕青看得膽戰心驚,我卻全是疑惑:「地宮裏的鎮殿俑,有土俑石俑玉俑,可沒有砍掉腦袋換成金頭的人俑,就算是殉葬之人,那玉柙金頭可不該出現在這些無頭幹屍身上,這些無頭幹屍是什麼人?出於什麼原因被砍掉了頭?」

厚臉皮說:「墓主多半是嫌這些站殿俑的腦袋長得不夠檔次,砍下去換個金頭,夠大方的。」

我想不出為什麼用無頭屍做鎮殿俑,但肯定不是厚臉皮說的那樣,熊耳山古墓中的怪事太多了,每一件都讓人難以索解。

厚臉皮說:「真正讓人想不通的怪事多了去了,在西北時聽人說過,解放前有盜墓賊挖開一座老墳,金銀珠玉都沒挖到,卻挖出一個幾百年前被活埋的女人,奇怪的是那女人竟還活著,說起當年的事情很是詳實,你說這能想得通嗎?吃咱這碗飯你就不能多想。」

大煙碟兒也說:「兄弟你就別多想了,咱不知道熊耳山古墓裏埋的是誰,想什麼也是白費。」

我心想此言極是,抬眼看看大殿盡頭的彩繪巨槨,那棺槨中躺著的死人定是大有來頭。

厚臉皮說:「揭開棺蓋也未必知道,你真指望這棺槨中的死人開口說話不成?」

田慕青說:「你們別動這大殿裏的棺槨,我擔心會出事。」

我明白她的意思,但是不打開棺槨看個明白,那遼墓壁畫中的噩夢必定會一直纏著我,早晚是個死,不過我不想連累旁人,正殿中潮濕壓抑,看地勢應當是在湖底下,說不定能通到周圍的山裏,我讓大煙碟兒等人先去找路,我自己留下。

大煙碟兒說:「兄弟你再也別提這些話了,別看你哥哥平時慫,那是沒遇上事兒,遇上事兒絕不能縮。」

厚臉皮對我說:「多餘的話沒有,大不了跟你同歸於盡。」

我說:「有哥兒倆這句話,我也不多說了,咱們心照不宣。」

厚臉皮說:「沒錯,說別的都沒用,大老遠到這奔什麼來的,不就是為了盜墓取寶嗎?正殿棺槨裏的東西準比鹿首步搖冠厲害,咱就等著開眼吧。」

田慕青在旁邊聽了這些話,仍要勸阻,我們卻哪裏肯聽,當即移步走到棺槨近前。

雖說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但明知熊耳山古墓裏頗多怪異,誰也不敢魯莽行事,殿門處的燈燭照到這裏很是昏暗,我們用手電筒照亮,才看清棺槨的細部,隻見這巨槨漆繪紅黑兩色雲紋,幾道蛟紋銅鏈纏著外槨,槨身放置在一尊人首虎身的石獸背上,有幾個大銅環扣住蛟鏈。

很早以前就有棺槨,但大多是木槨,隻因年代古老,木闆已經腐朽為塵土,所以沒人見過西周以前的棺槨什麼樣,石槨能保留下來,但是很少見,可以說千年一遇,古代盜墓賊挖到過西周以前的石槨,相傳那時候的古槨,也有用陶土燒製,形如巨甕,繪有暗魚紋,到了漢唐時期,棺槨材質用上了陰沉木和崑崙玉,不過同樣不多見。

大煙碟兒咋舌道:「黑乎乎的還這麼大,是金絲楠木的棺槨?」

我說:「看來像陰沉金絲楠,很多皇陵裏也未必有,這棺槨本身已是無價之寶!」

厚臉皮握著山鎬正想鑿開槨蓋,一聽此言,忍不住問道:「楠木我也見過,無非是木頭闆子做的棺槨,隻不過大得出奇罷了,怎能說是無價之寶,比鹿首步搖冠還金貴?」

大煙碟兒說:「你是有所不知,黃金萬兩,不及烏木一方,烏木單指陰沉金絲楠,那還了得?其實烏木和楠木都不算罕見,但陰沉金絲楠就不一樣了,它也叫陰沙,民諺有云『陰沙從來世間稀,敢和珠玉鬥京畿』,那必是億萬年前生長在深山窮谷中的上古楠木,樹身高達百米,十幾個人合抱也抱不過來,這種古楠木早滅絕了,被泥石流埋在山陰下縮化而成烏木,凡是這樣的陰沉烏木,在外邊看著烏黑烏黑的並不起眼,裏面卻是黃金色的玉絲,其堅似鐵,水火難侵,百蟲不咬,曾有人把鮮肉放在陰沉金絲楠木中,過了幾年,再取出肉來還像剛放進去那麼新鮮,乾隆爺的棺槨就是這種陰沉金絲楠,那也沒這個大,隻可惜搬不回去。」

厚臉皮說:「既然搬不動,咱也別惦記它了,打開槨蓋看看裏邊有什麼。」

田慕青對我說:「原來陰沉烏木要經過千百萬年才能成形,一個人才能活多少年,可不該損壞這樣的無價之寶。」

厚臉皮說:「哎喲喂,小田老師覺悟真高,臊得我都不好意思拿正眼瞧你了。」

我說:「鑿穿罕見的金絲楠木棺槨,也確實不好,我瞧這棺槨沒釘,隻是讓銅鏈捆住了,撬開銅環便可以揭開槨蓋。」

厚臉皮急於想看棺槨中的寶物,聽罷輪動山鎬去撬銅環,銅環有兒臂粗細,穿在人面虎身的寶床兩側,他雖有一膀子力氣,費了半天勁兒也才撬開一個。

我們隻有一支山鎬,想幫忙也插不上手,隻好在棺槨旁替厚臉皮照亮,這時我注意到大殿頂部有浮雕,用手電筒照上去,隱約可見一個多頭多臂的神怪,那神怪長了幾十顆頭,每個頭上都有臉似山魈的面具,每隻手掌中各有一眼。

大煙碟兒瞪著眼怔怔地看了半天,又伸指去數那些臉似山魈的人頭,突然問我地宮裏鎮殿俑有多少個?

我看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可我沒有留意那些金頭玉柙的鎮殿俑有多少個,轉身數了兩遍,不多不少一共是二十四個,殿頂浮雕的神怪也有二十四個頭,那又怎樣?

大煙碟兒怕讓棺槨中的死人聽見似的,壓低聲音說道:「我知道地宮裏埋的是什麼人了!」

我和田慕青一同望向大煙碟兒,等著他往下說,躺在金絲楠木棺槨中的死屍是誰?

大煙碟兒說:「先前怎麼就沒想到,熊耳山古墓地宮裏埋的是儺王。」

我說:「上中下三窟做地宮,陰沉金絲楠木為棺槨,那麼多金頭玉柙的鎮殿俑,想來埋的也是王侯,可我不知有儺王,那是哪朝哪代的諸侯王?碟兒哥你又是從哪看出來是儺王?」

大煙碟兒說:「哥哥我本來跟你一樣發懵,直到瞧見殿頂的多頭神怪,每個頭上都有山魈般的面具,還有砍掉腦袋換上金頭的鎮殿俑,立時想起前兩年去江西收東西,見過幾個樹皮做的老面具,我問人家這是做什麼用的,聽人家說是儺臉,搜鬼驅邪時演儺,儺臉就是那時候用的面具,我覺得沒人認這玩意兒就沒要,但從當地人口中聽了不少有關儺神儺王的傳說,那些身穿玉柙被砍掉頭的幹屍,是西漢年間的儺將……」

我記得前一天在草鞋嶺下過夜,看到有三口棺材裏面的殭屍也有樹皮面具,可沉在湖底的年頭太多,樹皮上的彩紋都沒有了,後來看到前殿頭頂鹿首步搖冠的女屍,臉上有形如山魈的面具,原來這是儺面具,那些鎮殿俑是儺將,腔子上的頭哪去了?

大煙碟兒說:「漢武帝劉徹,大胖子一個,征匈奴通西域,開疆拓土,揚威萬代,皇帝做到他這個份上算是做到頭了,苦於不能長生不死,誰當了皇帝誰也不想死對不對?」

厚臉皮一邊撬那棺槨上的銅環,一邊插嘴說:「我看不見得,其實不當皇帝也沒人想死,不想死還不好辦嗎,多喝王八湯,長生不老。」

大煙碟兒說:「漢武帝喝不喝王八湯,這個……我可不知道,反正漢武帝是不想死,因此特別迷信巫蠱神怪,很久以前黃河邊上有個儺國,滅亡之後在民間以教派形式留存下來,好比是道教或佛教,也是一大教派,信眾仍稱首領為儺王,到了漢代,儺教大行其道,儺是指請神搜鬼驅邪逐疫的諸多儀式,漢武帝的未央宮每年都要請神搜儺,也叫跳山魈,儺將臉上套著嚇鬼的山魈面具,手持燭火長戈,步踏天罡北鬥,逐門逐室驅邪,傳火棄於洛水之中,可有一次搜儺衝撞了禁宮,漢武帝一怒之下,斬掉了二十四個儺將的頭,沒想到冤魂不散,未央宮裏一到天黑便鬧鬼,鐘鼎自鳴,漢武帝又悔又怕,無奈之下隻好造廟封神,封這二十四個冤魂為金甲大將軍,讓他們保國安民,千年萬載,永享香火,儺將的屍體身首從此分離,分別供奉在各地儺廟的神龕中,那神龕上寫有『報國安民褒封有自,揮戈揚劍厲鬼潛消』,至今不少地方拜的儺將也都沒有身子,隻有頭,還有的地方是隻有身子沒有頭。」

我說:「真是駭人聽聞,廟堂裏供的儺神是死人頭?現如今還有?」

大煙碟兒說:「不是真正的人頭,據說隻是泥造塑像,相傳供頭的地方稱儺為開口儺,搜鬼捉妖之際口中要唸咒,供奉無頭屍的地方是閉口儺,跳山魈時嘴裏一聲不出,儺教一度興盛,不知什麼原因,後世突然衰落了,如今在西南的黔贛等地,還保留下一些搜鬼跳儺的古老習俗,不過傳了幾千年,已經變得跟以前的儺完全不同了。」

我問大煙碟兒:「儺教的未央宮斬將封神,隻是傳說還是確有其事?」

大煙碟兒說:「未央宮斬將封神是民間傳說,是不是確有此事,那就難說得很了,至於漢代皇宮裏每年搜儺驅鬼,那可當真是有,我看既然地宮裏有這些鎮殿俑,那個傳說倒也可信。」

我心想:「拜儺神的人在此山周圍聚居,而山腹中就是儺王長眠之地,千年以前發生過天塌地陷的災難,高山沉入湖底,儺教突然衰落,怕與此事脫不開幹系,但是得知古墓裏埋的是儺王,對於我們的所遇所見,也隻是冰山一角,金絲楠木棺槨裏的儺王,是出於什麼原因讓人開膛破肚死得那麼慘?遼墓壁畫的噩夢中為什麼會出現儺王?黑狗吞月又是什麼意思?前殿有鹿首步搖冠陪葬的女屍,以及中殿裏的纍纍枯骨,又是什麼人?」

大煙碟兒說:「兄弟,你問這麼多,你哥哥我可答不上來,可你提到開膛破肚,據說有種很古老的儺俗叫抽腸,如今鄉下搜儺跳山魈時,分別有人裝扮成儺將和黃鬼,儺將搜出黃鬼,按在地上開膛抽腸。」

我越聽越奇:「儺將把捉來的黃鬼開膛破肚?那麼說金絲楠木棺槨裏的不是儺王,而是黃鬼?黃鬼……是淹死在黃河裏的水鬼?」

大煙碟兒說:「搜儺這種風俗延續了三千多年,傳到如今,已經和古儺有很大分別,很多東西沒傳下來,或是傳的年頭太多變了樣,比如開口儺捉黃鬼破膛,這個黃鬼並非專指黃河裏的鬼,也是民間傳說裏帶來旱災瘟疫的怪物,屍變後躲在荒墳或民宅地下,身上有黃毛,形象近似猴子,是死人怨氣所變,鄉下請神搜儺,也是讓人扮成儺將,頭帶樟木或樹皮面具,臉黑嘴闊,兩目凸出,深夜時分點起火把,敲打響器,畫出符咒,念動一脈秘傳的口訣,從一個村子到一個村子,挨家挨戶跳山魈打野貓,形式古樸粗獷,另有一人扮成黃鬼,被追得東躲西藏,最後讓儺將捉到,當著大夥的面,把黃鬼五花大綁捆住,就地開膛抽出腸子,當然那肚腸也不是真的,一般是用麻繩作為代替,山村民眾們舉行這種儀式,是祈求風調雨順沒有瘟疫,可就像前邊說的,搜儺的習俗傳了幾千年,很多內容已失其真,僅僅留下個形式。」

我聽明白了大煙碟兒的言下之意,老年間應當有搜儺掏腸之事,卻未必是捉黃鬼,死後能躺在陰沉金絲楠木棺槨中的人,除去儺王還會有誰?問題是儺王是儺教首尊,怎會被開膛破肚?

大煙碟兒前兩年去鄉下收東西,親眼見過請神搜儺的風俗傳說,侃起來頭頭是道,可提到上千年前的古儺教,他也不怎麼瞭解,那就說不到點子上了。

我們又用手電筒照向殿頂,反複端詳多頭儺神的形象,隻見儺神掌心的目光投向正殿後壁,順其目光看去,後壁當中有個方孔,讓人用條石塞住了,我知道那是地宮中的金井,槨室中金井貫通,死屍玉柙裹身,謂之「金井玉葬」,是王侯墓的規格,金井說白了是個氣孔,埋死人的地方也忌諱一個死字,不會將大殿完全封死,這儺王地宮是上中下三層冥殿,金井橫鑿在壁上,也是絕無僅有,拿行話說叫「獨一路」,卻不離陵寢風水佈局的基本原理,正待過去查看,厚臉皮已將扣住棺槨的銅環全部鑿開。

我和大煙碟兒當即上前,跟他一同推開半米多厚的槨蓋,陰沉金絲楠木重得出奇,僅憑三人之力,萬難揭起,隻能緩緩推開,半倚在石獸寶床之側,金絲楠木的外槨裏邊裹著內棺,隻見在槨蓋下的縫隙間,已經生出尺許厚的雲母,一大片一大片,長得死死的,遮住了下面的玉棺。

古人以為雲母是雲之根,故得此名,棺槨中長出雲母,也稱得上一大奇事,聽說當年有盜墓開棺的人見過,但不多見,為什麼棺槨裏會長雲母,向來沒有令人信服的說法,有的說是在棺槨裏放石灰和玉璧,防止屍身朽壞,年深歲久生變,像雲母,卻不是真正的雲母,也有的說那是萬年陰沉木的龍蛻,生長非常緩慢,反正各有各的說法,解放前這東西也很值錢,那會兒的人迷信此物能吃,如今卻沒有人認了。

我們耐著性子,又用鏟子挖掉那層雲母,這才看到下面的玉棺,湊近看時,臉上感到一陣寒意,心知是玉性陰寒,此時殿壁上的燈燭皆明,槨中的玉棺泛出詭異的光澤,居然是羊脂一般的無瑕白玉。

大煙碟兒又是一番驚歎:「這種白玉隻出在極西之地,平常一小塊已是價值不菲,若非親眼所見,哪想得到有人用這麼大的整塊白玉做成玉棺,可也隻有這樣的內棺,才配得上陰沉烏木外槨。」

厚臉皮迫不及待地說:「搬不走的玉棺,又有什麼好瞧,趕緊看裏邊有沒有寶,翻兩番全指望它了。」

大煙碟兒說:「你個受窮等不了天亮的脾氣,這可不是著急的活兒,看明白了再下手。」

我用手電筒一照,能隱約看到躺在半透明玉棺中的屍身輪廓,比常人高出兩頭,豐軀偉幹,頭頂平齊,看來也穿著金縷玉衣,說也奇怪,就見玉棺中有個東西在屍身旁邊快速爬動,我揉了揉眼再看,卻什麼也沒有,我以為是眼花了,大殿中燈燭明暗不定,又隔著一層玉棺,手電筒光束照出裏面的陰影,一不留神看錯了也不稀奇。

我看站在旁邊的田慕青神色緊張,似乎怕玉棺中也有殭屍,握著手電筒不住發抖,閉著眼不敢看,就說:「咱們信也好,不信也好,那前殿烏木悶香棺中的女屍,當真是有陰魂上身,但也不是沒法對付,打掉了腦袋它就不能動了,陰魂又怕活人的陽氣,四個大活人還收拾不了一個死人不成,沒什麼好擔心的。」

大煙碟兒聽了不住點頭,玉棺邊緣有封蠟,他們好先刮去這層蠟質,兩人帶好了手套,一同撬動棺蓋。

棺蓋一經揭起,眾人發覺玉棺中有股積鬱的屍臭,忙把口鼻遮住退了幾步,大殿裏的燈燭一下子變暗了,過得片刻,才上前推開棺蓋。

我早將槍彈頂上了膛,一旦玉棺中有殭屍,我便一槍轟掉它的腦袋,如果是厲鬼,那麼陰氣必重,也一定怕火藥。

我認定為宮裏一定有些東西跟壁畫噩夢相關,多半就在儺王棺槨之中,大煙碟兒和厚臉皮兩個人,惦記著放在玉棺裏陪葬的珍寶,我們都伸長脖子往玉棺中看去,身子卻如箭在弦,繃得緊緊的,準備隻要一有變故,立刻將棺蓋合上,忽然感覺身上涼颼颼的,原來不知不覺間冷汗已濕透了衣服。

但見棺中仰面朝天,握著一具身穿蛟龍玉柙的古屍,身軀高大,異於常人,玉衣皆用金縷連接,懷抱樹形金杖,頭枕一塊冬瓜形的玉枕,身側放置金棗、明珠、珊瑚等物,還有一柄長劍,明珠玉璧在手電筒的光照下放出瑞彩。

我站在那看直了眼,片刻之後回過神來,尋思儺王當然不止一位,熊耳山古墓從漢至唐,應該埋了許多位儺王,為什麼正殿槨室中的儺王才有這麼多奇珍異寶陪葬?

厚臉皮興奮地從背包裏掏出蛇皮口袋,伸手進去拿儺王身邊的金棗。

大煙碟兒說:「別缺心眼兒了,玉棺裏哪樣東西不比金棗值錢,記住了,先珠後玉……」

話沒說完,驀地一聲槍響,劃破了地宮中千年不變的沉寂,大煙碟兒身子一晃,立刻向前倒下。

我和厚臉皮急忙拽著田慕青伏下身子,卻聽身後又是兩聲槍響,槍彈擦著頭頂過去,打到了陰沉烏木外槨上,我們顧不得回頭,拖起大煙碟兒,繞到外槨另一邊,躲在鎮殿俑後,隻聽殿門處有人高聲叫道:「大煙碟兒你們幾個傻鳥,沒想到爺爺命大沒死吧?」

聽聲音正是黃佛爺,他之前讓崩塌的亂石擋在大殿中,也是命不當絕,又讓他和其餘四五名盜匪挖土逃了出來,一路跟到此處。

我們的注意力都放在儺王棺槨中,完全沒發覺黃佛爺等人進了正殿,我看大煙碟兒後背上挨了一槍,多虧是土製獵槍,離得遠了威力不強,沒把他當場被打死,但也傷得很重,在地上拖了一條長長的血印。

我看厚臉皮從大煙碟兒傷口中摳出鉛彈,又用火把按在他身上,以燒灼止血,田慕青扯下布條幫忙包紮,還不知大煙碟兒這條命能不能保住,心中又急又怒,對黃佛爺叫道:「一定是閻王爺覺得這麼死便宜了你們,讓你留著命再挨我一鏟子,你真該燒高香去了。」

黃佛爺那夥盜匪看見正殿的玉棺已被揭開,便仗著人多圍上前來,眼中都冒出貪狼般的兇光。

我和厚臉皮彈藥不多,生死存亡在此一舉,想躲在鎮殿俑後把他們放近了再打。

卻見群盜直奔玉棺,黃佛爺喝罵著讓手下來對付我們,可那幾個盜匪和他一樣,兩眼落在玉棺中珍寶上再也移不開了,全想趁亂得點油水。

黃佛爺抖出一條繩索,套在那身穿蛟龍玉柙的古屍頸中,使力將屍身拽起,伸手去拿那根金杖,忽然從死人玉柙縫隙中鑽出很多黑色蜘蛛,頭如鍬鏟,身上有黑毛,形狀像棗,殼硬如鐵,一轉眼爬上了黃佛爺的手臂。

我看得目瞪口呆:「玉棺中竟有這許多活生生的蜘蛛?」又想:「幸虧伸手取寶的不是我……」

黃佛爺吃了一驚,一抖左臂沒甩掉,忙用右手去拍,想不到沒拍死蜘蛛,反在一瞬間讓蜘蛛將手背咬穿了一個大洞,順著右臂爬上了黃佛爺的身子,黃佛爺正在張口慘叫,幾隻蜘蛛一眨眼就鑽進了它的嘴裏,也不知這些蜘蛛怎麼咬噬,頃刻在他身上咬出幾個窟窿,從裏到外爬進爬出,黃佛爺整個人血肉模糊,他喉嚨被咬穿了,嘴裏發不出聲,趴在玉棺上,兩手在頭臉處亂抓。

此時玉棺中爬出的蜘蛛越來越多,黑壓壓的不下數百,看得人頭皮子發麻,其餘幾個盜匪全嚇呆了,一轉眼身上都爬滿了蜘蛛,有人被啃噬入腦,當即斃命,也有人一時不死,哀嚎聲中倒在地上不住翻滾,不到十幾秒,包括黃佛爺在內的六名盜墓賊,全部橫屍就地,一個個死屍身上滿是窟窿。

我們躲在鎮殿俑後,看黃佛爺等人轉眼間死於非命,又見那些蜘蛛僅有六足,心中駭怖至極,我想起故老相傳,六腳蟲是土蜘蛛,不會吐絲,卻有一肚子濃酸,別說血肉之軀,銅皮鐵甲也能啃穿,莫不是那種怪蟲?但在棺槨裏封了上千年,它們怎麼還能活動?

分神這麼一會兒,那些從玉棺古屍中爬出的土蜘蛛,吃過活人血肉,好似發了狂,我和厚臉皮連開幾槍,卻根本阻攔不住。

三個人臉上變色,慌忙拖著大煙碟兒往後退,可身後已是大殿盡頭,隻有個被條石堵死的金井,即便沒堵死,那狹小的孔洞也鑽不進人。

我見無路可退,叫道:「二皮臉,快點火把!」

厚臉皮說:「火把全用完了,火柴還有兩包,劃火柴行不行?」

我心知大勢已去,剛才親眼看見黃佛爺等人死狀之慘,倒不如給自己來個痛快的,可那土製獵槍的槍管很長,無法朝自己開槍。

厚臉皮急道:「沒轍了,咱先打死那倆人,然後我一槍打死你,你再一槍打死我。」

我說:「你先告訴告訴我,我怎樣才能被你打死之後再打死你?」

此時田慕青想推倒了牆下的銅燈台,以火勢阻擋大群土蜘蛛,那宮人形狀的銅燈十分沉重,而且邊緣鋒利,她推了兩下推不動,還把自己的手劃了一道口子,立時流出血來。

田慕青雖然沒有推倒銅燈,卻提醒了我和厚臉皮,立即將銅燈推倒,怎知土蜘蛛太多,潮水般從四面八方而來,又哪裏抵擋得住。

原以為要死在這了,怎知成群的土蜘蛛到了身前兩三步開外,突然間掉頭四散,我和厚臉皮正在推動身旁另一盞宮人銅燈阻敵,忽見那些土蜘蛛紛紛逃散,均是暗道一聲「僥倖」,心下卻不明白發生了什麼?此事好沒來由,似乎有什麼東西嚇走了玉棺中的土蜘蛛?

我心想:「人生在世,好比八仙過海,各有其能,生旦淨末醜所扮演的角色不同,一人有一個人的出身,一人有一人的本事,乃至形貌脾氣,是善是惡,每個人都不一樣,可以說是千差萬別,但是血肉之軀,大抵相同,誰不是倆肩膀頂一個腦袋一肚子肝膽肺腑?玉棺中的土蜘蛛為什麼咬死了黃佛爺等盜匪,卻將我們幾個人放過?」

我四下一看,也不見何處有異,隻有田慕青的手割破了,鮮血滴落在地,我心頭大震:「難道是她的血將土蜘蛛嚇跑了?她到底是什麼人?」

我心中剛轉過這麼一個念頭,又發覺欲待推倒的銅燈好似生了根一樣,順勢一扳,竟原地轉了半圈,同時在正殿金井下的浮雕牆壁處,「轟隆」開了一個大洞,原來那裏有道隱秘的石門,正是殿頂儺神俯窺之處。

我們三人一時怔住了,耳聽陰森的大殿中,忽然傳來一陣「嘰嘰咯咯」的怪響,那身穿玉柙的死人,從棺槨中爬了出來,玉柙已被掙裂,身子仍是朝上,全身滴血,露出白花花的腸子,腦袋和手腳反轉過來,昏暗的燈燭下更看不清楚面目,隻是方面大耳,臉色極白,隨著脖子扭轉,垂下披散的長髮,腦後竟是另一張臉,但見兩目瑩綠,巨口過腮,霎時間屍氣瀰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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