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我對不起你。”張千軍萬馬拿著鋤頭到了師父的墳上,怎麼也想不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張海琪在樹下陰涼處,看著張千軍萬馬老淚縱橫刨師父的墳,心中實在想不起,當年和這個老道士,有過什麼故事。

 

也許是一個無心的,在情景之下的約定,讓這個普通人等了一輩子麼?

這真是有點觸黴頭,多少人定下的誓言,當下都是真切的,男人嘛,在某幾個時刻,你讓他去死,他也真的會為你去死,但毫無例外總有明白過來的時候,那時候你去為他們去死,他們都未必願意承擔這個名聲了。

 

 

還真有人在情景之外,仍舊心心念念一個情景之中的約定,一輩子?

那她真要看看這幅情骨長的什麼樣子了。

 

張海琪明事理很早,“卷閥”本質上是一個對真相工作的機構,南洋檔案館其實是一個收集真相的部門,有實際事物的真相,也有人和人之間的真相。

真相是什麼呢?這是個泛泛而談的詞語,總結下來,不過就是:人心中究竟在想什麼。

 

這 個世界上,人心和歷史都有一個統一的特徵,就是無限靠近真相,卻無法抵達真相。世界上好的歷史學家很多,卻逃不過故紙堆頭的限制,沒有一個歷史學家或者考 古學家敢和你說:當年發生的事情就是這樣的。人中也有很多敏感之人,就算能夠大概知道別人心境,也絕不敢斷定,某人當時就是如此這般的想的。然而,能靠近 多少,卻是可以有所訓練的。

 

“卷閥”在張海琪看來,就是一個無限靠近人心的體系。這種靠近,也讓她不得不變成一個無信之人。

 

“人後之言,並不是每個人都聽得的。”

人和人說話,表面上的話再難聽,咬緊牙關也總能聽完,但是“卷閥”常常以不同的面目出現在同一個人身邊,很快她就發現,人這種東西,就算是在面前如痴的戀人,轉身在自己另外的朋友面前談起你來,卻也可能輕蔑的難以入耳。

朋友戀人如此,兄弟父母竟然也會如此。

 

“人後之言,常常如此,不管是君子小人淑女潑婦,都難以一張嘴論人,那人後之輕蔑傲慢,再轉回人前,嘴臉已盡是可惡,人皆如此有何約可守,又何必守約?”

她 此時還是想起了胡碧亭這個人,這是泉州當時一個絲造廠的公子,留洋回來,放著家裡的生意不做,一直吵著要辦學。書倒是讀了很多,自由戀愛,娶了自己的女學 生,各種沸沸揚揚。後來那個女學生上吊死了。胡碧亭去了日本,在日本又是一樣的情況,再娶了一個日本女人,那個女人後來在長野的公園裡也吊死了。胡碧亭再 回國時候已經是一個年近四十的人,他在碼頭上碰到了張海琪,那一天張海琪穿著旗袍,海風下,短髮飄動,漂亮的猶如一個精靈。

胡碧亭對他展開了瘋狂的追求,所有的細節,都不可懷疑的詮釋著他瘋狂的愛上了她。

 

正是這種愛讓張海琪心中有著深深的寒意,已經死去兩任摯愛的人,可以毫無傷痕的如此愛第三個人,這種愛詭異異常。如此心力強盛的愛人,在說出那些情話的時候,腦中就沒有一絲恐懼麼?

 

 

 

這個男人不太對勁。

 

那天冬天,和張海琪一夜長聊之後,胡碧亭吊死在了自己的公寓了。

張海琪沒有告訴別人到底發生了什麼。連葬禮都沒有參加。

 

小張哥只知道,那個第一個死去的女學生,也是張海琪的學生,胡碧亭最開始追求這個女學生的時候,張海琪遠遠看著,就覺得這個男人,有一股裹挾之氣。去碼頭見他,是去聽聽胡碧亭的人後之言。

 

從胡碧亭的死相來看,並不好聽。

 

想著,千軍萬馬師父的屍體被掘了出來,一個百歲老人,本來就不剩下什麼,如今竟然連骨頭都沒有多少。

 

已經看不出老頭守了一生的任何原因了。

 

張海琪從盆棺中拿出了老道士的頭骨,對小張哥說道:“現在起,這是我們爸爸,我是你們姐姐,我們現在出發去找幾件衣服,進洗骨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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