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怒目看向胖子,知道他想幹嘛,單手持著魚竿,一手把刀刺地上,抬手揪住他的衣領:「為什麼要打我的屎?屎他媽招你惹你了?你有問過它的感受嗎?」
 
胖子拍掉我的手,指了指湖面,「少廢話,沒時間了!你拉不拉。」
 
我心說去你媽的,捂著肚子四處找東西,恨不得從地上抓出任何點東西來,但是什麼都沒有。胖子魔怔的看著我,指了指地上。「你要不拉,我只能把雷本昌挖出來切碎了才可能完成任務!」
 
我轉頭看了看悶油瓶,悶油瓶絲毫沒有看我,反手拔出了我的大白狗腿,劃破手心,然後猛的跳入了湖中。
 
湖水只到他的胸口,他手上的傷口頗深,立即就看到血從傷口流出來。他一邊拍打水面,一邊往魚線拉扯的地方走去。我手上的魚線立即就往悶油瓶靠了過去。
 
「來了!當心!」我對悶油瓶大喊,魚線卻一下又反轉了方向。退了回去。魚線在半空滑動,在悶油瓶頭頂劃來劃去。
 
胖子一看,忽然醒悟,「這魚通人性。」
 
從之前這條魚攻擊岸上面的我們的舉動來看,它是屬於偷襲型的食肉魚,非常警惕,這不禁讓我有些恐懼。
 
我看過鱷魚偷襲的記錄片,鱷魚偷襲之後,如果偷襲失敗,它不會立即逃跑,而是會停留在原地。猛獸偷襲是為了獲得獵物,而不是害怕自己有什麼危險。
 
但這條魚現在的舉動似乎是在試探悶油瓶,這不像是食物鏈最高層的動物的舉動。更像是狼這類群獵動物的舉動。
 
胖子也跳下水去,拿魚耙也劃破自己的手,就往小哥追去。
 
我 猶豫了一下是自己先解決了,還是下水解決了算了,心一橫,我也跳下湖,整個人往水中一沉,冰冷的湖水立即凍的我全身的毛孔都收縮了起來,一下精神渙散,再 上來的時候,已經是一身輕鬆,拔刀也劃破自己的手,滿手血抓著魚竿往胖子追去,同時回收魚線,讓魚線繃直之後,就看到魚線入水的位置就在前方不停劃出大的 水痕,一會兒松一會兒緊,魚我們四周不停的游動。
 
「千萬別放手。」胖子的手電追著魚線,在水裡手電的照明效果不佳,我們追不到魚的影子,每次都只能看到一個黑影就劃走了。如果沒有魚線,我們會非常被動。
 
「更近一點!」我喊道,三個人繼續離開堤壩石牆,往這塊淺灘的邊緣走去。我的手電掃過淺灘的邊緣區域,忽然看到了更多的東西,腦子立即就嗡了一聲,喊到:「胖子,中計了!」
 
胖子也打過去,在這塊水下淺灘的邊緣,我們看到了無數的黑影,都在淺灘邊緣水色深的水域潛伏著。
 
「我操,小哥,這是它們在釣我們!」胖子吼道,「快回去。」
 
胖子拉住悶油瓶,悶油瓶輕聲道:「假的。」
 
我用手電仔細去照,果然發現這些影子似乎都是靜止不動的石雕,低頭看了看腳下的淺灘,忽然意識到,這不是天然的水底,好像是某個水下古建築的頂部。只是被鹽覆蓋了。這些水影子,是飛簷上的石雕麼?
 
正想著,他撐住我的肩膀,翻身出水,一邊踩著胖子的肩膀,一邊踩著我的肩膀,蹲了下來。「線給我。」
 
我轉動魚竿,悶油瓶用他兩根長手指夾住魚線,「關手電!」
 
「看不見!」胖子道。
 
「我能感覺到,關手電。」悶油瓶非常冷靜的說道:「我一跳起來,魚竿放線,再開手電。」
 
我和胖子對視一眼,悶油瓶這麼說還有什麼辦法,聽唄,立即關了手電。我在水下不停的收放魚線,從魚竿頭部牽拉的感覺,這條魚瞬間朝我們游了過來。
 
水裡非常寒冷,20秒之後我就開始打寒戰,就感覺魚越來越近,它是打著螺旋在靠近,又過了十秒,我在水下凍麻的身體,已經感覺到魚游動的水流開始打在我的身上。
 
胖子「嗯嗯」暗示我來了,我抓緊魚竿,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起來。接著,我感覺到肩膀上的小哥調整了一下動作,整個人繃緊了。
 
我一下再也沒有感覺到冷,所有的感官都開始搜索水裡的動靜,幾乎就在小哥蹦緊身體的一秒後,小哥跳了起來。
 
肩膀一鬆,我從水中扯出魚竿,打開線輪鎖,胖子瞬間打開手電,我就看到悶油瓶一手夾著魚線,幾乎是貼著水面撲向一米外的巨大魚影。
 
瞬間入水,因為是整個身體入水,炸起了巨大的水花。接著一條巨大的魚尾從水裡翻了出來,打在胖子身上,胖子直接被拍進水裡。
 
這是我第一次直接看到這條魚,魚尾上都是細鱗,翻著土黃色,上面都是黑色的紋路,竟然好像是一種鱔。魚尾有電線桿那麼粗細。
 
胖子從水裡翻出來:「我操,千年黃鱔!」
 
我手裡的魚線輪不停的扯出線來,就看那黑影不停的翻滾,上上下下,我看到了它身上生入肉中的銅錢甲,胖子想用魚耙攻擊,我立即阻止怕他誤傷,見魚又是一抬身子,悶油瓶被撞出了水面,落到我身邊,身上纏滿了魚線,和魚捆在一起,瞬間又被拽入水下。
 
我一下明白了悶油瓶的用意。
 
他要用魚線把這條魚綁起來。這種大魚在水中非常難以搏鬥,只有讓它身上所有的地方都纏繞上魚線了,它才會驚慌失措,越掙扎,線越亂,它越無法掙脫。
 
此時悶油瓶好像已經得逞,魚線已經在那條魚身上繞了好幾百圈,但是他自己也和魚被纏在了一起,要溺死了。
 
魚劇烈的掙扎,我拋掉魚竿,單手拔出手電,和胖子上去,抓住魚線,魚線根本拉不動。它只要一掙扎,手指全部拉破。胖子大怒,上去拳打腳踢,我大喊:「把線割了!小哥要掛了!」
 
胖子拿魚耙要去割線,忽然我腳下一空,原來已經到了淺灘的邊緣,一下摔了下去。
 
那魚和悶油瓶一起也摔出淺灘,我手腳亂抓,被魚線纏住,心中大怒。
 
三個東西一起沉入漆黑一片的水底。
 
水底的溫度更低,而且有巨大的水流,瞬間我們開始打轉,我回身抓住大白狗,就要切斷魚線。我知道魚線一斷,這魚也可能掙脫,但如果魚線不斷,我們就要死在這裡了。
 
黑暗中看到頭頂有光,是胖子舉著手電潛水下來救我們,但是他離我們太遠了。水流把我們狂帶出去幾百米遠,水下有地下河的暗流,要是帶入到地下河裡,我們就死定了。
 
我咬住手電,拔出刀,卻被黑暗中的一隻手按住了,我看到悶油瓶漂浮在水中,他平靜的纏在魚線中,目光並沒有看著魚,而是看著另外一個方向。
 
我的手電光滑過一遍黑暗的湖底中的虛空,我看到了一座巨大的被鹽花覆蓋古樓宇在湖水中若隱若現,橫面兩邊看不到盡頭,無數的雕花窗戶凍結腐朽,鹽花斑駁覆蓋著無數的飛簷廊柱。最令人驚訝的是,在鹽花中,還能看到無比清晰鮮艷的雕花彩繪梁木和紅色大柱。完全沒有褪色。
 
我們漂浮在側,就像飛在半空看著懸崖上的懸空寺廟。手電射去,不知道激發了什麼,樓內竟然開始出現紅色如燈籠一樣的暈光。哪些燈籠的紅光一會亮,一會暗,好似樓中棲息了什麼怪物一般。
 
水流急轉,我發現所有的水流,都是圍繞著這座巨大的水下建築在轉動,越往下沉,水流越急。
 
我氣馬上就要憋不住了,抽煙之後氣短了很多,抓住悶油瓶的手,他才割斷魚線,我們兩個掙脫出來,那條巨大的鱔魚也掙脫了出來,迅速往樓中游去。我看到了它的全貌,不知道是什麼品種,也不知道為何它的身上長滿了銅錢甲片。在水下看,真如一條小龍一般。
 
慌亂中抬頭,我看到一條魚線從水面聯通下來,直刺入樓內,悶油瓶一手抓住我,一手抓住魚線,在激流中把我們固定下來,魚線繃緊,他把我提上來,一點一點,順著魚線往水面爬去。
 
露出水面的時候,我才發現這條魚線是雷本昌釣屍的線,魚線用的是幾乎是海釣大魚的魚線,非常結實,鋼筋也死死的打在堤壩石牆上,我們爬上岸去,給胖子打手電,一邊還在淺灘的胖子跑了過來,看到我們沒事,才長出了一口氣。
 
渾身濕透,手掌受傷。我們回到營地換了衣服,合計了一下,胖子就說:「這些魚肯定是修建這裡的人放養的,人說千年的黃鱔萬年的鱉,也許還不止一條,他媽看來不弄清這是什麼地方,咱們這魚肯定是釣不上來了。」
 
我 回憶著水下,那水下的宮殿樓閣,應該是如懸空寺一樣的方式建造在水下的懸崖上的,那些鮮艷的顏色,可能整個是由寶石雕刻而成。水面上的龍王神龕非常普通, 看來是兩批人所建。那死水龍王,估計是一種古代的鱔。平日裡居住在那水下建築內部。只不過不知道水下建築中的那些燈籠光,到底是什麼?
 
不過沒有魚餌,也確實不知道怎麼再釣上魚來,而且看到這條魚的真面目之後,我反而不知道把魚釣上來能怎麼樣?
 
殺了這條魚麼?似乎沒有必要,和之前的過程不同,這一次確實我們自己在招惹人家,為何一定要殺掉這條活了那麼久的魚類呢?
 
就算釣上來,難道還真能做鱔爆面吃麼?
 
但, 我已經感覺到,我心中的好奇心,在死去那麼多年之後,開始猛烈的膨脹起來。我看著水面發呆,我能離開這裡麼,這種熟悉的欲罷不能的感覺,讓我非常恐懼。我 不停的問自己,我能離開這裡麼,我已經證明了多次,我可以放棄,如果我可以放棄,為什麼不在我覺得危險的時候放棄,而不在什麼都沒有做的時候放棄。
 
我能在進入死水龍宮後,任何一個我覺得應該放棄的時候放棄麼?我之所以沒有進去,是知道自己進去了就不可能退出吧。
 
這不是豁達,這是自己騙自己?
 
我忽然有些明白了什麼,在這些時間,我所有屏蔽自己的好奇心和想法之後,連一步都不願意走進去任何的謎團之後。我忽然意識到有些錯誤。
 
「走吧。」我咬牙拍了拍胖子,看了看雷本昌的墓,背起自己的裝備。悶油瓶也背了起來。胖子「哎哎」了兩聲。
 
「就這麼走了?」他道。「龍宮可以不探,但魚不可以不釣。」
 
我點上煙說道:「誰說不釣。這條魚肯定要釣起來,而且,龍宮,我們也要進去看看。」
 
「那你現在走什麼呀,沒事,我們等你再肚子疼,肯定能生產出足夠的魚餌。」胖子說道。
 
我沒有回答胖子,而是拉著他繼續往回走。
 
我的腦子竟然想通了一些事情,我還是不知道,悶油瓶想告訴我什麼。但至少有一點我明白了。
 
這條魚我是肯定要釣起來的,只是不是現在,終有一天,也許是幾天後,也許是幾年後,我們三個人還會來釣這條魚,完成雷本昌的這次委託。人生中這一次的冒險,是一次遺憾,我們沒有完成,沒有知道一切,沒有酣暢淋漓。
 
回去之後每一個午夜夢迴,我都會想起這水下的建築,就像我當年都會想起那座巨門。那十年時間,我所能堅持下來的所有,都因為有一個心中的念想,我的好奇心,我的好勝心,我的承諾。這會讓我的生命更有意思。
 
我不是在村裡逃避什麼,就如胖子在消化一切的痛苦,我必須學會消化我過去的一切,而不是對一切無感。所以,在村子是我的選擇,就算不是在村子裡,我也可以自己決定我的進退。
 
我走完了一個輪迴,從毛頭小子,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接下來的一步是什麼,當我什麼都懂的了,什麼都瞭解了之後,我會重新變回當年的那個天真無邪麼?有可能麼?
 
是可以的,因為人是螺旋上升的動物,當我意識到自己回到了原地,只是在橫向坐標上,縱向上,我的高度已經發生了變化。我已經可以用當年的態度去對待所有人,而不會受到傷害。我可以信任別人,同時保護自己。
 
我們回到了村子裡,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胖子和悶油瓶,也一直在煩惱著我。如今我忽然知道了應該怎麼做。
 
我把我的老裝備包拿出來,裡面有我當年用的老手機和老號碼,我在胖子面前給手機充上電,然後打開了短信。裡面有一條最新的短信,是在大年三十發給我的,來自於一個無法識別的號碼。
 
短信就一句話:南京鼓樓東,北極閣氣象博物館221號儲物櫃,新年快樂。
 
我有一股強烈的預感,這條短信,來自於我的三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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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賀歲篇《釣王》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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