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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本昌講訴事情的能力一般,他兒子從5歲開始和他一起釣魚,他以前是一個很熱情沉穩的人,自己喜歡的東西,他也希望兒子喜歡,整天帶著兒子到處去釣,小小年紀,就曬成一個黑猴一樣。
 
他兒子很有天賦,釣魚粗了看,一根棍子一根繩子就能釣,細了各種講究,但都不是核心,所謂釣魚的天賦,是說不清楚的。很多時候,釣魚的人自己也說不清,雷本昌說,就是有些時候,他似乎能和水裡的魚溝通似的,能知道魚在想什麼。
 
這種感覺莫名其妙,但往往就是在那個水域,沒有任何徵兆的,就能上魚。
 
還有一種高手,與其說他熟悉釣魚,不如說他熟悉整個水域的情況,哪裡水深,那麼水淺,哪裡有洄流,哪裡有淺坡。這種高手也是一釣一個准,在同樣的條件下,他總是能比其他人釣到更多。
 
兩種高手,前者能釣到大魚,後者能釣到很多魚,雷本昌的兒子屬於前者。
 
他的兒子掉大魚上癮,長大之後,參加了很多比賽,都拿了獎盃,開始到處山川大河去找大魚釣,大江大河都釣過了,雷本昌最引以為傲的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兒子能感覺到水系裡有沒有大魚,問他為什麼,他也說不上來。他往往看一眼,就能下一個結論。
 
他兒子到福建來釣魚,其實是帶著幾個學生來釣的,很多有錢人喜歡上釣魚之後,都聽說他兒子厲害,所以讓他上課。有的時候他們外出遊玩釣魚,會請他兒子當教練。野釣非常鍛煉身體,也能領略風土人情,上世紀有一段時間非常盛行,和現在有錢人玩檀香這些差不多的狀態。
 
他兒子到了那個潭口,不知怎麼的,忽然就停了下來,和他的學生說,這口深潭裡有大魚。
 
於是他們紛紛下鉤,其實四桿釣竿都是他兒子下的,其他幾個人只是幫他持桿而已,他兒子有點故意想讓他的學生,嘗嘗大魚中鉤的感覺。結果下去一個小時不到,就有東西咬鉤了。
 
那桿魚竿直接被拉成了一個非常誇張的半圓,都拉成了一根回形針,接著線斷了,魚竿甩回來,持桿的人沒經驗,打到了他兒子的眼睛。眼睛就被打腫了。他兒子還沒反應過來,自己的桿也中鉤了。
 
當時他兒子的第一反應非常準備,他喊了一聲:「這麼凶?」
 
這是一條魚吞鉤了之後,不猶豫害怕,直接把線拉斷,然後繼續咬了邊上的另外一個鉤子,他兒子憑借直覺,意識到下面只有一條魚,而這條魚完全不懼怕魚鉤和魚線。
 
除了海釣鯊魚,很少會碰到這樣的情況。
 
他兒子的經驗豐富,和魚搏鬥了兩三個小時。更加離奇的事情發生了,邊上的人繼續放鉤下去,都陸續中鉤,這條魚在和魚線搏鬥的時候,竟然還在吃鉤子,不知道是餓瘋了,還是過於兇猛。然後四個桿子都被拉住之後,線開始纏繞打結。忽然,他們的魚線同時鬆了。
 
他兒子以為線終於斷了,洩了氣,因為深潭釣魚線非常容易摩擦到巖壁,這種線很難拉斷,但一磨就會崩開。
 
四個人經歷這麼一場大戰,其他三個都酣暢淋漓,經歷了從來沒有經歷過的感覺。他們開懷大笑,背對著潭面和岸上的人說話,告訴他們自己有多爽。卻沒有想到,繩子並沒有斷,那條大魚順著繩子游了上來。
 
岸上的人只看到一個巨大的長滿水草的影子一下浮現在深潭表面,然後水花一炸,他兒子第一個被拖入水中,其他人以為他兒子落水,立即上去救,一片混亂之後,四個人都不見了,水面上只看到四根魚竿漂浮著,大概幾分鐘後,四根魚竿猛的被拖入水中,消失在潭中。
 
後來人們去打撈,只撈起了三根魚竿,那四個人和最後一根魚竿,都消失不見了。
 
老頭聽到噩耗之後,還蒙了很久,等他到出事的地方看,就知道兒子絕無生還的可能性。有可能已經被拖入地下河中了。他是在無法接受這個現實,於是開始在那個深潭,開始釣魚。
 
老頭說到這裡的時候,閉眼,我知道他想哭出來,心中的巨大悲痛和20年的等待,在這一刻應該匯聚成眼淚,但是他沒有眼淚,只是無聲無淚的哭泣。他最後的眼淚,應該就在剛才看到湖的剎那,流光了。
 
我能懂那一刻他的狀態,那是他看到了自己的盡頭,這條路對於雷本昌非常孤獨,非常漫長,他看到了盡頭的時候,他唯能有哭泣一種舉動。
 
我只經歷了十年,唯有佩服他,多讓他喝點熱水。我懂得尋找一個人的感覺,以前覺得自己的執著天下第一,如今看到了花二十年尋找屍體的人,才明白這種執著,是人之使然,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睡下之後,胖子很興奮,根本睡不著,我卻心思連篇,又困頓非常,胖子就問我那巨大的建築,有可能是什麼?
 
我看著帳篷的頂端,那巨大的黑影,按照外面神龕的設置,死水龍王的雕像,如果非要按照邏輯推理,當時的古人可能發現了這個地下的水潭,畢竟當年效仿徐霞客深入各種洞穴的遊俠很多,他們發現了地下湖中的怪魚,以為是死水龍王棲息其中,必然會修建廟宇。這巨大的建築,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死水龍王宮。用來鎮住龍王,將食物拋入深潭祭祀,保一方水土。
 
這種怪魚,襲擊老頭的兒子的時候,是在他們背對水面的時候,襲擊我們的時候也是,想來魚能主動攻擊,而且機會是選擇的,可能有很高的智力。這種魚暫且稱呼為死水龍王,老頭也許能釣住,但我們是否有能力將其制服,是個疑問。
 
胖子一直羅裡吧嗦,我沉沉的睡去,第二天早上,我是被胖子搖醒的,醒過來之後,聽到胖子的話都是糊塗的,他不停的重複,似乎很急的樣子,我努力清醒,才聽到他說:「雷本昌死了。」
 
我皺了皺眉頭,沒弄清他什麼意思,走出帳篷來到老頭的帳篷,撩開一看,看到老頭保持著拼接魚竿的動作,頭靠在魚竿上,魚竿撐在地上,一動不動。
 
我上去摸了一把,他已經涼了,身體僵硬,眼睛還睜著。我看了看瞳孔,已經放大渾濁。
 
老頭死了。我看了看邊上的悶油瓶,他替老頭合上眼睛。對我道:「他有重病。」
 
「你早就知道?」我驚訝道,忽然意識到他當時為何會答應老頭。他早就知道了。
 
悶油瓶看著老頭,拍了拍老頭的肩膀,將老頭慢慢放下,我看著他的動作,忽然意識到,悶油瓶認識這個老頭,他的動作,並不是對待一個陌生人,而是在對待一個他熟悉很久的故人。我的汗毛倒豎,抓住悶油瓶的手:「他是誰?」
 
「一個很久以前熟悉,但已經忘記了我的人。」悶油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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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瀨戶天籟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