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灰被身後那隻手接觸到的瞬間,就覺得眼前變得一片漆黑,自身隨著逆向飛逝的時間不住後退,腦袋裡「嗡嗡」作響,口中似乎滿是鹹腥的血沫子,等到睜開眼睛,就見拽住自己肩上背包帶子的人,是個頭戴法國Pith Helmet、帽子上裝有防風鏡和礦燈、身著荒漠戰鬥服的年輕女子,容貌秀若芝蘭,只是臉色非常蒼白,還帶著些泥土和血污。

司馬灰坐在地上心神恍惚,彷彿失魂落魄一般,暗想:「是在緬甸叢林尋找蚊式運輸機的探險隊首領玉飛燕?可她怎麼會戴著Pith Helmet?是了,這是考古隊的勝香鄰,在路上拽人的女鬼怎麼是她?」想到勝香鄰,不禁一陣悵然,險些落下淚來,又尋思:「我如今也死了嗎?」

可再仔細一看,高思揚和羅大舌頭,也都握著步槍蹲在身旁,滿臉都帶有血跡,頭上打開的礦燈晃得人睜不開眼,空氣裡到處都是爆炸後的硝煙和塵土。

司馬灰用手擋住照在臉上的礦燈光束,持續不斷的耳鳴中,隱約聽到羅大舌頭正在高聲叫嚷:「不要緊,是被震懵了!」

司馬灰更是疑惑,這是在噩夢裡不成?他只記得從火葬場回來的時候,抄近道走了荒郊野外的土路,從身邊經過的禿尾巴狗和一個農民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不管怎麼往前走,身後幾十米外的地面都在跟著移動,似乎後面有個東西在不斷接近,把他經過的道路都吞掉了,直到他被一個女子用手抓住肩頭,猛一回首就到了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時司馬灰無意中摸到地面,陰森冰冷和厚重無比的觸感透過指尖,好像置身在一塊巨石之上,他心中頓時一驚,渾噩的神智清醒了許多,這是拜蛇人石碑,考古隊根本就沒從無底洞裡逃出去!

司馬灰恍然醒悟過來,在高溫火焰噴燈照到炸藥的時候,發生了劇烈爆炸,考古隊的四個人急忙伏在石碑頂部躲避,衝擊波將拜蛇人石碑上的龜裂擴大了不少,眾人也都被震的不輕,五臟六腑翻了幾翻,口鼻中流出血來,而就在那一瞬之間,司馬灰感覺到拜蛇人石碑將要崩塌,急讓其餘三人趕快翻過石碑逃走,當時他往漆黑的洞中看了一眼,模模糊糊見到一個渾身是眼、形如參天古樹般的龐然大物,在濃重的黑霧中顯身出來,也就在這一瞬間,他的意識就掉進了「熵」製造的無底洞中。

此後拜蛇人石碑崩塌,考古隊的四個人捨命逃出神廟,將那樹形古神引進沼澤,那個怪物在陷入深淵的時候,又把考古隊吞了下去。一行人被引入化石空殼,在「熵」引發的地震中穿過北緯30度水體,浮至磁山附近,接下來槍支和獵刀等全部裝備,都被磁山吸去,多虧勝香鄰引爆了山洞中的沼氣,爆炸使大磁山偏離了原本的位置,被地下之海的一個巨大漩渦捲住,最後那樹形古神被困在磁山上,陷入黑洞般的亂流中不停旋轉,不出幾天就會讓那座磁山抹去意識。

考古隊剩餘的三個倖存者,在絕望中找到了飛機殘骸裡的一副降落傘包,使用救生傘借助亂流升上半空,又循著地下暗河逃出生天,被居住在雅魯藏布江流域的門巴獵人所救,養傷恢複了幾個月之後隱姓埋名,想找個安穩的地方混飯吃,然而這全部的一切,從來就沒有真正發生過,只是司馬灰潛意識在無底洞裡的臆想,現實中才不過一兩秒鐘,而在他的感受中,卻像經歷了一段無比漫長的時間,如果不是勝香鄰拽著他向石碑外側移動,他的意識可能還留在那個無底洞中,甚至有可能回到考古隊工作,把生活一天接一天地繼續下去,那裡雖然安穩平靜,卻只是意識中虛無的存在,現在重新返回了殘酷險惡的真實當中。

司馬灰估計「熵」被磁山困住、勝香鄰身亡、剩餘的三個人逃出去、找到機會再次混進考古隊,都是他自己心底的念頭,「熵」被磁山徹底抹掉是他最希望看到的結果。勝香鄰身上帶傷,司馬灰一直以來深感擔憂,這種擔憂也在潛意識中發生了,而再次回到考古隊,同樣是他的願望,至於那塊豎著木牌的「前進路」土道上,正是勝香鄰在伸手想把他拽向石碑外側,在接觸之前司馬灰就察覺到了,是他陷在無底洞中的意識出現了一些異動,所以從身邊路過的禿尾巴野狗和農民都在路上消失了。

此前考古隊在無底洞中遇到「二學生」,反複經歷時間飛逝複原的過程,卻是以真實之軀走進了虛無。而司馬灰經歷的情況,其實只發生在他自己的腦海之中,是意識被那渾身是眼的樹形古神懾住,感受到了強烈的真實,至於考古隊裡的其餘三人,都處在石碑頂端比較靠外的位置,因此並不知道司馬灰在那一瞬間經歷了什麼。

司馬灰在虛無中停留的時間太長了,此刻頭疼欲裂、思潮翻滾之際,接嗆出兩口黑血,好半天也沒回過神來,而勝香鄰安然無恙,也讓他感到驚喜欲狂。

羅大舌頭見司馬灰神色離亂,以為他是被剛才的爆炸震懵了,只好抓著他的肩膀使勁搖晃。

司馬灰從深沉的思緒中回過神來,伸手推開羅大舌頭,他意識到拜蛇人石碑並沒有崩塌,劇烈爆炸帶來的衝擊,只是擴大延伸了石碑上的龜裂,可是拜蛇人石碑過於厚重高大,依然一動不動地矗立在地脈盡頭,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這個讓石碑擋住的樹形古神實在太可怕了,一旦容其脫身,就將面臨一場無休無止的噩夢,至於將這東西引進沼澤以及困在磁山裡的事,無非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念頭,現實中可別想有那麼順利,恐怕還沒逃出放置拜蛇人石碑的大殿,考古隊就會被「熵」一口吞掉,以常人之力萬難與之抗衡,也多虧拜蛇人石碑如此堅厚,能在這麼強烈的爆炸衝擊下不動如山,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司馬灰不顧耳鳴目眩,也不敢再去看拜蛇人石碑後面的東西,抬手示意其餘三人趕快離開石碑,畢竟是天無絕人之路,石碑終究安然無恙,但從考古隊翻過石碑的那一刻開始,身體和意識就像掉進了無底洞,經歷著一切可以想像和無法想像的事件,幾乎連虛實都分辨不清了,好在那個渾身是眼的樹形古神,也看不到還沒發生的事,雖然引著考古隊引爆了炸藥,石碑卻沒有徹底破壞,反倒給眾人留出了脫身的機會。

羅大舌頭同樣知道厲害,只想盡快撤離石碑,有多遠逃多遠,這輩子也不敢再接近無底洞了,拜蛇人石碑還會在地脈盡頭聳立許多年,眾人所能做的只是保守住秘密,至於以後的事,就交給以後的人去考慮好了,當即轉身後退,把加拿大雙筒獵熊槍倒背在身後,手腳並用爬向石碑外側。

司馬灰緊隨其後,他感覺那處在僵死狀態的樹形古神,正瞪著千百隻眼望著自己,不覺毛骨悚然,於是握著瓦爾特P38手槍,頭也不回地向身後連發數彈,同時穿過爆炸後留下的煙塵,跟著其餘三人爬下石碑,此刻仍是心有餘悸,總覺得不會這麼輕易走脫,畢竟那樹形古神讓石碑擋了幾千年,才有幾個人進入重泉之下的神廟,難道它卻是沒料到會出現炸藥未能讓石碑受到嚴重破壞的情況?

司馬灰等人都是懸著個心,不逃到外邊終究放不下來,可能真是越怕什麼越有什麼,正要攀著石碑外側往下爬,忽然感到周圍風如潮湧,無窮無盡的黑霧在石碑兩側湧動而來,他感覺到事情不對,趕緊把已經爬到石碑側面的羅大舌頭拽了回來,再將礦燈的光束照出去,拜蛇人石碑底部已是黑茫茫的看不到地面了。

司馬灰和羅大舌頭、勝香鄰三人,忙把蘇制鯊魚腮式防化呼吸器掛在胸前,以備黑霧湧過來的時候罩在臉上。

高思揚也有從Z—615潛艇上找到的防毒面具,取出來隨時待用,只因石碑周圍的黑霧中能見度近乎為零,帶上防毒面具透過濾鏡,就別想再看得到任何東西,所以要留到最後關頭使用。

四個人半蹲在石碑頂端,發現前後都被黑霧吞沒,就連頭頂都被霧氣籠罩,原本觸手可及的洞壁已看不見了。

羅大舌頭壯著膽子朝身後去摸,直伸進多半條胳膊,也只抓到有形無質的黑霧,他道聲不好,這洞窟的穹頂到哪兒去了?

司馬灰讓羅大舌頭別亂動,如果霧裡躲著什麼東西,伸進去這條胳膊可就沒了。

羅大舌頭把手縮回來,只見手中都是漆黑的塵埃灰燼,奇道:「這是什麼?」

勝香鄰望著周圍濃密的黑霧,吃驚地說道:「糟糕,咱們曾在羅布泊望遠鏡的通道深處遇到過這種事......」

司馬灰見狀,真是感到心驚肉跳,石碑後面那渾身是眼的怪物,把考古隊和石碑拖進了一個「時間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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