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置身於重泉之下,北緯30度的磁山已被破壞,天地互蝕的異象不複再現,想要從極淵返回地面難於登天,因此沒人考慮後路,打定了主意,先是捉了兩隻活的「洞穴螢火蟲」放在罐子裡,紮了些窟窿透氣透光,隨後徑直走進神廟的通道。

古代拜蛇人的神廟高大宏偉,四面都有巨像聳立對峙,內部通道開闊,地勢傾斜向下,似乎整座神廟只是個洞口,裡面的壁畫和石像彩痕猶存,題材多是各類珍禽異獸和天神鬼怪。

司馬灰見眾人累得歪歪倒倒,步履踉蹌,而神殿寬曠深邃,就讓大夥先到角落裡歇口氣,順便想想如何去看那塊「拜蛇人石碑」,他讓勝香鄰和高思楊清點食物彈藥,自己則同另外兩人,找出僅剩的一小塊肥皂。切成三份,各自用獵刀刮了刮臉,接下來生死難蔔,要是滿臉鬍子拉碴的死掉實在不像樣子,相比起這三個人,勝香鄰和高思楊畢竟生活在城裡,都受過文明教育,從生理到心裡上排斥一切不衛生不文明不清潔的習慣和行為,在不見天日的地下走了這麼多天,也曾因幹渴而暈厥,或由於疲憊而虛脫,更有被毒蟲蟄傷叮咬的經歷,雖然同樣是衣衫襤褸形容憔悴,卻遠比司馬灰等人整齊的多。

眾人將剩餘的物品清點過數,沒用的東西一律拋掉不要,把剩餘的電池、彈藥、火把重新分配,背包裡的東西減到最輕,乾糧和電池雖不太多,再維持三五天還不成問題,「溫徹斯特1877型拉桿步槍」和「加拿大獵熊槍」的彈藥,卻是打一發少一發。

司馬灰見勝香鄰為彈藥不足感到發愁,想起剛在新疆三十四屯墾農場見面的情形,由於「羅布泊望遠鏡」裡經歷了太多生死變故,不知道從何開始,就再也沒見勝香鄰笑過,好像連睡夢中也面帶憂容,這是承受的壓力太大負擔太重所至,也實在是難為她了,便讓大夥在通道裡休息五個小時養精蓄銳。

司馬灰輪值第一班,抱著步槍點了支煙,倚在牆壁旁坐下,黑暗中藉著螢火蟲的微光,神廟壁畫上的人獸顯得分外詭異。他對拜蛇人的神秘崇拜所知有限,總覺得那些古怪的傳說和記載過於詭秘,不如直接去看拜蛇人石碑來得簡單,但望著壁畫注目觀看。發現內容還算直觀,古代拜蛇人的神系屬於史前神系,跟炎黃兩大神系完全不同,崇拜的神袛圖騰,更為原始古老,都是諸如蟒蛇和古樹之類,眼前這片壁畫,好像是描繪了拜蛇人石碑上秘密的來源,最初說出秘密的人是個人首蛇身的女子,它盤伏在一處地洞中,似是在張口低語,拜蛇人中的幾位王者站在旁邊,逐個上前傾聽。

司馬灰正看得出神,忽聽高思楊低聲問道:「人首蛇身的妖怪……怎麼會說話?」原來高思楊心事重重。難以成眠,也坐起身來觀看神廟牆上的壁畫。

司馬灰說:「大概古代有這麼一種人首蛇,半人半蛇,口中能吐人言,後來滅絕了亦未可知。」

羅大舌頭心寬睡的踏實,二學生則是累脫了力,眼皮黏在一處睜也睜不開了,此時勝香鄰卻沒有入睡,她說:「這個女子應該不是怪物,而是蛇人。」

司馬灰經勝香鄰一提,登時醒悟過來,相傳夏商時代曾有「蛇人」之事,也有種說法是「蛇女」,大約在春秋戰國之後就絕跡了,其實蛇女也是人,並且只限於女子,從來沒有蛇男,蛇女剛生下來的時候也和正常人一樣,可隨著發育,週身骨骼開始漸漸退化,最後只剩下脊椎和顱骨,從此這女子只能像蛇一樣在地爬行,四肢皮囊還在,但是腦子沒了,不會哭也不會笑,更不會說話,大概屬於一種罕見的返祖怪病,跟蛇也沒什麼關係,古人迷信甚深,往往以為這是人化為蛇的妖異徵兆。

神廟壁畫裡那個人首蛇身的女子,很可能正是對「蛇女」的秘密渲染,柯洛瑪爾探險家的日記中也有類似資料,但蛇女近似無知無識的「活屍」,怎能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秘密?

司馬灰先把「蛇女」之事告之高思揚,又將自己的疑問對勝香鄰說了。

勝香鄰拿起裝有螢火蟲的罐頭盒子,舉到高處,上半幅壁畫浮現出來,原來「蛇女」和那幾位王者頭頂,是身處霧海中的羽蛇神。

司馬灰心下恍然:「莫非拜蛇人信仰的古神,在通過蛇女來傳遞信息?鬼神之事終屬虛無,羽蛇神也只是一種古老的圖騰,這幅壁畫似乎表明,行屍走肉般的蛇女成了現實與虛無溝通的媒介,它說出了一個非常驚人的秘密,秘密分別被五個拜蛇人的王者聽到,每個人只聽了一部分。「他又看附近的壁畫,其內容大緻是這個秘密傳到後世,又分由被九位王者掌握,最後全部刻在了神廟的石碑上,刻的時候也是擋住其餘部分分頭鑿刻,因為這個秘密說也說不得,看也看不得,任何窺探者都會被活活嚇死,這些就與古城裡的壁畫內容相同了,神廟裡似乎沒有供奉其他神袛,它的唯一作用僅是放置「拜蛇人石碑」,壁畫也證實了趙老鱉所言屬實,石碑裡記載的秘密只有幾個字,但被反複刻了很多遍。

勝香鄰心想神廟裡的壁畫很多,眼前所見僅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但也能看出拜蛇人對石碑上的秘密,好像又敬又怕,可是為何會將石碑沉在地下神廟裡?莫非這神廟有什麼特殊?而「綠色墳墓」付出如此大的代價,想找深埋地下的「拜蛇人石碑」,必定有深遠圖謀,不是人所能測,咱們以為這塊石碑上的秘密與「綠色墳墓」有關,難道那個秘密就是「綠色墳墓」的身份?不過仔細想想,這種可能性幾乎沒有,因為「拜蛇人石碑」已經甄滅在歷史的雲煙中了,要不是「綠色墳墓」的一系列行動,誰又會想到地底有這麼一件古物?「綠色墳墓」似乎對拜蛇人石碑瞭如指掌,甚至比這故宮壁畫上的記載還要詳細,此人既然知道了刻在石碑上的秘密,也該知道看過即死的詛咒,可為什麼還要冒死到地底來尋找石碑?畢竟這古碑本身只是一塊巨石,刻在上面的幾個字才是關鍵。其實只要窺破石碑上的秘密,這些錯綜複雜的謎團不解自開,問題是看到那個秘密就會立刻死亡,卻該如何是好?

高思揚則想著通訊組三個人到大神農架瞭望塔,維修無線電台,結果被意外捲入「綠色墳墓」事件,如今處在距離地表上萬米的深淵中,只怕永無生還之望,她出身於軍人家庭,向來以身上的軍裝為榮,表面從不膽怯退縮,但內心深處一直克制不了恐懼和絕望,她知道每年總會有幾個因為種種原因甚至沒有原因,無緣無故失蹤在大神農架莽莽林海中的人員,他們好像一陣被風吹散的輕煙,永遠消失在了無邊無際的原始森林中,沒有誰會重視這種事,在深山老林裡也根本無法搜尋,活潑潑的生命最後落在年度統計表上,只是兩個冷酷僵硬的方塊鉛字「失蹤」,高思揚對此已有心裡準備,也對司馬灰等人非常信任,不過這座神廟,卻讓她有種難以言喻的不祥預感,令人顫慄的血雨腥風似乎即將襲來,她思潮起伏,一時無法入睡,於是先替司馬灰執了第一班崗,在微光下望著神廟壁畫怔怔出神。

司馬灰同樣睡不安穩,跟眾人輪番休息了幾個鐘頭,眼看準備就緒,便經通道繼續向下。

二學生擔心自己被逼著先去看「拜蛇人石碑」,告訴司馬灰「高溫火焰噴燈」的故障很快就能排除,再需要一點時間即可。

司馬灰如何看不出二學生的意思,但此時沒有炸藥,如果要破壞「拜蛇人石碑」,還必須依靠「高溫火焰噴燈」。

羅大舌頭看不上二學生貪生怕死的模樣,就問道:「萬一司馬灰逼著你去看拜蛇人石碑,你會怎麼樣?」

二學生想了半天無言以對,膽顫心驚的反問羅大舌頭:「我……我……應該怎麼……怎麼辦?」

羅大舌頭說:「你瞧還沒讓你上呢,就給嚇成這德行了,話也說不利索了。我估計你到時候不需要任何言語了,直接淚飛頓作傾盆大雨了,畢竟哭本身也是一種無言的控訴,是痛苦的最高表現形式……」

這時候司馬灰用礦燈照到前邊到了盡頭,通道好像被石牆擋住了,不知是不是那塊「拜蛇人石碑」,就揮手讓羅大舌頭別再胡言亂語。

眾人不敢貿然接近,停步在遠處觀察,只見寬闊的通道內,堆積著幾塊黑黢黢的巨岩,堵塞了去路,黑巖厚重堅固,但形狀並不規則,各個邊角存在縫隙,地上還有殘留的黑沙。

高思揚說:「神廟通道裡填了這麼多岩石,一定是不想讓外人進去。」

司馬灰卻認為未必如此,這些黑巖顯然是未經修鑿,要是不想讓人出入,就不該留下這麼大的缺口,應該不是用來防備人的,更像是用於擋住神廟裡面的東西逃出來,也許這家夥的個頭很大,看來神廟裡不只有「拜蛇人石碑」,最深處還有什麼別的東西?他壯著膽子,當先從存在縫隙的邊緣鑽進去,通道繼續向斜下方伸展,行出十幾步,人心裡都發毛了,神廟下面到底有多深?通道裡的巨岩是想擋住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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