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灰在夢中見到一個沒有臉的鬼,心下大駭,這時不知道誰用力突然推了一把,不由得嚇出一身冷汗,立刻從夢中醒來,眼前一片漆黑。身旁石壁陰冷,只覺口幹唇裂身體僵硬,四肢乏力,腦袋裡像有無數螞蟻在亂糟糟的爬動,他用力搖了搖頭,伸手打開安裝在「PithHeemet」上的礦燈,發現羅大舌頭等人都在旁邊,剛才卻是勝香鄰把自己推醒了。

司馬灰心神恍惚不定,尋思莫非受到驚嚇,此刻又陷進了更深一層的惡夢之中?但身上的感覺為什麼已經恢複了?

原來二學生在林場裡患上了克山症。山區裡凡是得了這類病症的鄉民,幾年後都會口吐黃水而死,前期則存在關節擴大和抽筋的情況,夜裡睡覺常會抽筋,此時僵臥在地時間太久,腿部肌肉痙攣抽起了筋,這是身體自發反應,不受主觀意識支配,所以立刻醒了過來,其餘幾人挨得很近,相互一撞也都隨之醒轉。

羅大舌頭深覺僥倖,他對二學生說:「天也蒼蒼,地也茫茫,世界雖大,卻不會有人告訴咱們活路在哪。有句舊話說條條大路通羅馬,當然也是個古老的真理,可這條真理同樣包括了路上無數的懸崖峭壁和陷阱深坑,一步走錯,掉下去就不免摔成粉身碎骨,眼下就是個深刻的教訓,我通過這件事一琢磨,多虧半路上沒把你扔下,從大神農架瞭望塔開始,再到陰峪海地下史前森林、楚幽王祭祀坑洞,又穿過北緯30度茫茫水體和陰山島嶼,直到進入重泉深淵中的拜蛇人埋骨之地,這一路上也沒見你發揮多大作用,想不到在這場怪夢中,竟是因為你腿肚子突然轉了筋才使大夥得以脫困,要不是你小子有這麼個特長,咱們全得不明不白的屈死在此了,真想不到你黃鼠狼子扒窗戶——還有機會露一小臉兒,就憑這一點,今後等我羅大舌頭混成了領導,無論如何也得把你提拔進考古隊,可只會抽筋也不成,看來我還得再傳你個一技之長,畢竟這世上營生甚多,除了讀書沒用,你無論學會什麼,只要有藝業在身,小則養家餬口,大則安邦定國。若是沒有一技之長混不上飯吃,怨天怨地說找不著出路,那可是白說,餓死也沒人可憐……」

二學生聽得不住發懵,根本聽不懂這是在誇自己還是在罵自己,但他也不得不佩服羅大舌頭不是一般人物,在缺水缺得嘴唇都裂開血口子的情況下,居然還能滔滔不絕說個沒完。

高思揚和勝香鄰也是心驚膽顫,因在那個怪夢中實在無法可想,差一點就再也醒不過來了,她們協助二學生活動開抽筋的腿,拿起槍支背包,收拾齊整了,準備動身尋找岩石隧道離開死城。

羅大舌頭見司馬灰神色恍惚行動遲疑,就問道:「你現在這是怎麼了?我記得以前你可不是這樣,想當初……」

司馬灰知道羅大舌頭說起當初。沒半個小時也停不下來,趕緊說道:「別提當初,早知道尿炕,當初就睡篩子了。」隨後他把先前所見,對其餘幾人簡單說了一遍,但他發現那沒有臉的鬼怪,以及眾人從惡夢中驚醒,幾乎發生在同一時間,各種可能性都有,因此他只能提醒眾人不要疏忽大意,提防隊伍附近有鬼。

此時沒人知道自己在地底沉睡了多久,但覺身上僵硬麻木之感逐漸消失,氣力稍有所恢複,不過身體脫水的狀況更加嚴重,身上燥熱難擋,只盼著能盡早找到水源,於是借助礦燈照明,陸續鑽到牆隙外邊。

眾人手腳並用爬出了牆隙,那陷在地下半截的大鐵球觸手可及,黑沉沉壓迫感格外強烈,這片古城處在地下山脈的最底部,直徑十數米的鐵球不可能從天而降,看這龐然大物砸塌了許多房屋牆壁,顯然是先有古城,而後有此鐵,可它是如何落在這地下洞窟之中?又是從哪掉下來?

司馬灰等人百思不得其解,他曾在極淵沙海中見過屹立至今的大鐵人。那些拜蛇人留在地底導航的坐標,似也不及這古城中的黑色鐵球來歷神秘,離近了站在鐵球下方,就覺腦中隱隱生疼,他心想這玩意兒果真屬於「崑崙玄鐵」之類,能使生魂困在惡夢中直至死亡,也別管它究竟是從哪來的了,還是遠遠逃開為妙。

司馬灰連打手勢,招呼羅大舌頭等人繞過去快往前行,這時只覺似有巨物正從鐵球上爬過,眾人抬頭用礦燈向上照視,驚見有個殭屍的腦袋從黑暗中浮出,那古屍頭戴金飾,臉部枯槁如同幹樹皮,面目模糊難辨,脖子像條大蛇般伸出很長,就似惡夢中從血井裡探出頭來的妖僧。

司馬灰微微一怔,那顆殭屍頭顱已探到了眾人面前,在幾道礦燈光束照射下,就見那古屍的脖子黑漆漆滑膩膩,帶有一圈一圈的紅環,它將那具枯骨吞入腹中,卻被古屍頭戴的樹形金飾卡在了嘴中,吞也吞不下,吐也吐不出,只好把古屍腦袋銜在口中,猛然看到就似人首蛇身的怪物一樣,伏在黑暗深處,蜿蜒不知幾許。

司馬灰和羅大舌頭當年在緬甸跟個老軍到處捕蛇,聽說地下有種「葬人蛇」,這東西像蛇卻不是蛇。而是一種近似蚯蚓的長蟲,除了吞噬活物不吐骨頭,也吃死而不化的殭屍,但是吞了之後半銜於口,要找陰冷的洞穴把殭屍吐在其中,隨即在殭屍體內產卵,以此法繁衍後代,不知道它底細的人,看這舉動會以為是找墳窟窿埋葬無主屍骸,所以訛傳為「葬人蛇」。

司馬灰見那銜著殭屍腦袋的怪蛇疾速下行,來勢洶洶,心想是遇到「葬人蛇」了,古城底下的屍骨早被這些東西吃光了,急忙抽出火把,想以火光將它驅退,可是隨著火光亮起,周圍的廢墟輪廓都從黑暗中浮現出來,陷在古城中的大鐵球也顯出了真容,看得眾人愕然呆立。

那大鐵球側面。斜倒著大如小山的神像頭顱。損毀仁非,嚴重,無頭的高大神像則在一旁巍巍如故,積滿了石屑塵土,那頭部一側眼部深陷成了凹洞,原來這直徑十餘米的圓形玄鐵,正是嵌入這尊巨像的眼球,想見古城中聳立的造夢神像高如巨塔,神首在千百年前就已倒塌崩壞斷裂,嵌在眼窩裡的鐵球也因此滾落下來,陷在甬道當中,拜蛇人埋骨死城裡為什麼會有這種神像?

眾人被形態恐怖的神像震懾,都有魂不附體之感,不覺停下腳步,而那條「葬人蛇」先前已被槍彈擊中,腹破流紅,此時從洞頂巖縫中蜿蜒而下,見了火光並不躲避,仍自奮力向前,轉瞬間已近在咫尺。

司馬灰見過禹王鼎山海圖中描繪的巴蛇,據說巴蛇生性最貪 能吞下野象,三年後才吐出骨頭,不知古時是否真有如此大蛇。而在近處觀看,這「葬人蛇」雖已傷得合不上嘴,卻仍欲吃人,悍惡貪婪似乎不遜巴蛇,四周巖洞地穴裡悉悉索索之聲大作,估計是它身上散的血腥之氣,引來了更多同類。

司馬灰心知一旦被它絆住,就再也別想脫身,立刻將火把投出,趁著那「葬人蛇」向後縮退,隨即招呼其餘幾人轉身疾奔,沿著古城街巷間的菌道一路前衝,黑暗中聽到哪個方向有動靜傳出,就用步槍射擊壓制,所幸廢墟的佈局分明,還保留著古城的基本輪廓,漆黑一團中不至於迷失方向,甭道盡頭是個磚石堆砌堵死的大洞,高可數十米,古城中那尊倒掉的神像原本是正對著洞口,眾人推測通往神廟的隧道就在其內,把礦燈往上照去,磚牆上有幾處崩塌錄落暴露出的缺口,手足並用攀上石壁,踩踏的碎石像冰雹一樣掉落,待從狹窄裂口處穿過,又搬動周圍的碎磚擋住縫隙,以防古城中的「葬人蛇」從後追來。

眾人吸入了古城裡的屍氣,途中上疲於奔命,一條命剩不到一半,支撐著逃到此處,都已是強弩之末,喘不上氣說不出話,眼中生火口內冒煙,渾身每一根骨骼都放佛生滿了鐵鏽,關節裡則像淤積著泥沙,動起來嘎嘎作響,但沒有找到水源,停下來就再也別想起身,只好互相拉扯著又向前行,就見置身之處是條寬闊的岩石隧道,巖壁表面光滑平整,地形就像橫倒的漏鬥,一層接層向黑暗中無盡延伸,高低起伏的拱形巖洞裡,有重重石幔倒懸下垂,地熱為巖壁塗上了琺琅質,上面覆蓋著雲母石粉末,所以礦燈照到的地方都泛出異樣的光輝。

這支地下考古探險隊,一步一蹭地走出兩公裡遠,地勢變得陡然寬闊,洞頂似乎拔高了數百米,如同一處錐形深井,水霧從上面的山口降到洞底,水氣襲下,淒神寒骨,使得巖壁上佈滿了晶瑩透徹的水珠,也讓眾人絕處逢生,他們在洞窟中將滲水濾淨飲用,死人般的臉色才慢慢恢複,找了塊稍微幹燥的岩石,坐在上面吃些餅幹和罐頭充飢,當眼睛適應了巖洞裡的環境之後,他們驚奇地現,隧道深處有一大片暗綠色的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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