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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灰雖然沒有「飛燕掠空、蜻蜓點水」一類的輕身本領,卻也練過綠林中的翻高頭,擅長攀爬提縱之術,體內有股透空的浮勁兒,翻牆越脊不在話下,但畢竟不是飛鳥,此刻忽然足底踏空墜落深洞,再想回可回不去了,只聽耳側風聲不絕,自知不管這陰山洞穴深淺究竟如何,反正在洞口用照明距離20米左右的礦燈探不到底,過了這個深度,定然骨斷筋折有死無生,想到這心中也不禁為之一寒。

這時司馬灰的步槍和火把還分別握在手裡,那魚油火把觸風不滅,淋雨不熄,下墜當中虛虛晃晃地照到洞壁間遍佈蒼紋,似乎可以著手,估計憑自己「蠍子倒爬城」的身手能夠在壁上掛住,但與洞壁相距三五米遠,且向內凹陷,觸手難及,他身體處於高速下墜狀態,也無從借力橫移。

司馬灰清楚生死之別,就繫於這瞬息之間,只好奮力求生,撒手放開火把,隨即將「1887型步槍」向側面射擊,那12號彈藥出膛時帶來的後坐力,將他身體由上向下墜落之勢撞得稍微偏移,使腰腹在空中有力可借,扔下步槍一個筋鬥翻向洞壁,指尖摸到岩層起伏的蒼紋就緊緊掛住。

他祖傳的「蠍子倒爬城」,乃是綠林四絕之首,要學這門功夫,起練時除了肘踵之力,還得鑿一根鐵釘在城牆上,以手指拈住釘子,全憑指力將身體懸空離地數尺,所以他這身提縱攀爬之術遠非常人可及,但死裡逃生,前心後背也全是冷汗。

這一口氣還沒喘勻,忽見身側洞壁上亮起一大片微光,他還道是自己摔得頭昏眼花發錯了,再定睛細瞧,發現好像是洞穴內壁有腐磷殘留,被摩擦產生的大團鬼火,光霧中隱約有個女子身形,四肢又細又長,卻看不清頭面手足。

司馬灰驚駭失色,巫楚壁畫中的鬼怪果然是些陰魂,當年洪荒氾濫,禹王導河治水,茫茫禹跡探至四極,又在塗山鑄鼎象物,遍刻世間魑魅魍魎之形,這是使人們事先瞭解這些怪物,以免受其侵害,那禹王鼎山海圖像保羅萬像,連大神農架陰峪海下的史前孑遺生物都涵蓋在內,卻為何沒有存在於磁霧裡的「箱中女仙」?而古楚國壁畫中記載的形態,卻是極盡神秘詭異之能,外邊的箱子也許是死屍,暗指它能借屍而行?可又似是而非,另外這東西吞噬光熱,被人看到本體的機會,幾乎沒有。

司馬灰稍稍這麼一怔,那陰魂已攀著洞壁迫近過來,此時看得更加清楚,心裡也是愈發吃驚,只見這東西猶如一縷黑霧,似是有形而無質,四肢觸到壁上帶出一團磷光,冷颼颼的陰風透入肌骨,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這才回過神來,罵聲:「入娘賊!」急忙施展蠍子爬,倒攀著巖紋躲閃,怎奈那洞壁異常險陡,礦燈在漆黑的洞穴裡的作用也極為有限,想逃卻已不及,只覺自身被一股怪力揪住,再也掙脫不開。

司馬灰知道若被那陰魂接觸,瞬間就會僵如枯木,隨後只有任其擺佈的份了,此刻感到身後一緊,心裡不禁發慌,腳底下打滑,險些又從壁上掉落,但隨即發現手腳依然入股,藉著壁上鬼火回頭一看,原來那團黑霧般的陰魂伸出長臂攫人,剛好抓住他的背包。

司馬灰暗道:「祖師爺保佑!」急忙脫開背包帶子,順著陡壁攀向洞底,同時心中猛一轉念,自付掉在漆黑的洞穴內部,即便使盡渾身解數,也絕難擺脫霧中陰魂糾纏,這東西吞光吸熱難窺其形,毫無反手應對的餘地,只有先趁洞壁鬼火看清這「箱中女仙」的真身,才知道是否有破綻可尋。

如今恰是生死關頭,這機會稍縱即逝,豈容多想,司馬灰也是膽大包天,敢於以身涉險,當即橫下心來關掉礦燈,他雖不懂土賊那龜吸吐納的行屍之法,但清楚人之呼吸為生者之氣,一呼百脈皆開,一吸則百脈皆合,於是深吸一口氣,伏在壁上再也不動,眼看那道磷光裹著一團黑氣自上而下,瞬間已到身側,果真變得遲緩起來。

司馬灰全身毛髮森豎,大著膽子望過去,只見面前有層薄如蟬翼的的透明膠質懸浮在洞壁上,磷光下能看到自身的投影赫然就在其中,而這層透明物形狀如傘如箱,有個黑濛濛似人非人的東西裹在裡面,形狀就像個身姿詭異的女子,每條肢體都分為數十條更細的刺絲。

司馬灰心中一凜,此物有些像是深水中的「幽靈水母」,或是某種「箱形女仙水母」。禹王鼎山海圖中涉及了許多可驚可駭的奇異之物,也並非沒有這東西的相關記載,但司馬灰存了先入為主之見,只注意察看自大神農架陰峪海之下的圖案,沒考慮到怪圈周圍的情況,而那古鼎年代久遠,圖形古奧,與巫楚壁畫上描繪的「箱中女仙」相去甚遠,在禹王鼎裡的記載也非常少,大意是「古稱浮蚷,乘虛不墜,觸實不滯,千變萬化,不可窮極」,單從鼎身上鑄刻的夏朝古篆上幾乎沒法理解。司馬灰通過這幾番接觸,終於看出它的內臟近似女子人形,裹在一層可以收縮的透明膠質中,帶有無數條可瞬間緻人僵化的毒絲觸手,體內也沒有脊椎,也可以承受磁霧中的巨大壓力,甚至能夠在霧中移動城邑,但離開磁霧可能難以生存太久,因此要借助土賊的屍體才能浮水而至。

司馬灰腦子裡一連閃過三五個念頭,卻想不出任何應對之策,倘若稍做接觸,就會立刻被這鬼怪般的東西刺絲纏住,眨眼間全身僵硬,連眼珠子都不能轉了,想見此物毒性迅猛,幾秒鐘之內就奈散佈全身。

司馬灰見「浮蚷」附在洞壁上距離自己越來越近,估計閉氣之法並不完全管用,想到會被這個內臟像女鬼似的怪物從嘴裡爬進體內,心中更是發毛,也自沉不住氣了,心道:「好漢不吃眼前虧,此時不走,更待何時!」當即向著漆黑的洞底直溜下去。誰知那「浮蚷」來勢奇快,他剛剛下落,就覺身上一陣顫慄,竟已被毒絲刺進了體內。

司馬灰猜測這個近似「箱形女仙水母」的陰魂,只適應地霧裡的環境,一旦從霧中脫離,就必須尋找血肉之軀維持生存狀態,而且要不斷重複這一過程,此時緊貼著洞壁落下,不重複這一過程,此時緊貼著洞壁落下,不料身上卻已被「浮蚷」體內下垂的刺絲裹住,霎時間萬念如灰。

而司馬灰正呈下墜之勢,那「浮蚷「幽靈般的內臟受其帶動,也跟著從壁上脫落,近乎透明的箱形薄膜向後翕張開來,內臟都被扯到了他的身前,使得墜落之勢略為延緩。

從被刺絲接觸,再到軀體僵硬失去意識,其中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就在這瞬息之間,司馬灰實不甘心就死,他心念動如閃電,趁著左手還未麻木,摸出懷中的氧燭咬掉拉環,對準那團黑霧般的腔腸按去,但沒等胳膊沒伸展開來,左臂便已失去了知覺。

那氧燭本是眾人準備探洞之時,防備遇到封閉狹窄空間出現缺氧狀況,其結構就是一個鋁罐,底部有一層藥物,扯掉拉環就會燃燒,提供少量氧氣,它在司馬灰手中「嘩」地一下著了起來。那「浮蚷」受到光熱吸引,立刻伸出腔體攫住氧燭。豈料氧燭罐子口徑狹小,那黑霧般的腔腸向內一鑽,燭火頓時熄滅,罐內形成了真空狀態,反倒將它的內臟緊緊吸住,「箱中女仙」和幽靈水母一樣沒有脊椎,體形可大可小,縮成一團便可從人口中鑽入,卻終究是有質之物,腔腸頂端捏起來足有一個拳頭大小,最是敏銳不過,這時被鋁罐吸住就以觸手掙脫,但它體內僅具一層細膜,只聽「啪」地一聲輕響,竟將內臟覆膜撕破,頓時流出滿腔黑水,跟司馬灰一同樣落在洞穴底部,旋即化為烏有。

司馬灰從巖壁間墜落的地方,距離洞底並不太深,又被那「箱中女仙」拖拽,但落在地上仍是摔得不輕,只是身體已僵,變得毫無知覺了,過了許久才漸漸恢複,接連嘔了幾口黑水,神情恍惚不振,就像剛剛死過一次,眼前金圈亂晃,一看其餘幾人也都到了洞底。

司馬灰聽眾人說及經過,才知道先前掉進洞穴之後,勝香鄰唯恐他有什麼閃失,隨即追了下來,卻只見他僵倒在地,也不見那霧中陰魂的去向,而另外兩人中毒較輕,陸續醒轉過來之後,便跟高思揚一同下來彙合,此刻見司馬灰化險為夷,終於把揪著的心放下了。

羅大舌頭問司馬灰:「巫楚壁畫裡的小娘們兒到底是什麼東西?你把她給收拾了?」

司馬灰活動活動麻木的手腳,只覺身上奇疼徹骨,忍不住嘬著牙花子吸了口氣,腦袋裡卻仍然發空,竭盡全力回想最後幾秒鐘的情況:「我好像……給它拔了個罐子。」

高思揚說:「你剛才躺在這裡挺屍,可都把我們急壞了,怎麼還有心思胡言亂語?」

司馬灰腦中發懵,過了一陣神智恢複,才把自己知道的經過簡略說了一遍。

眾人聽罷並無釋然之感,雖然終於弄清楚了「楚幽王盒子」以及「楚載神獸」附近出現的異象,可解開的謎團也使餘下的謎團更加突出,想不透讓土賊把「遺骸」轉移的人是誰,「天匭」是否真的存在?這個大得出奇的山洞又是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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