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灰身上毛髮豎起,想要定睛再看,那顆頭顱卻突然隱入了霧中,他跟上去撥開擋在面前的枯籐,就見樹籐後是片陰冷漆黑的積水,水面平靜,上下空曠,根本沒有立足之地,心想那東西是「飛頭蠻」不成?當初在緬甸叢林裡,有許多土人抓到俘虜便割下首級,並把死人腦袋插在尖木樁子上風化,據說那些頭顱到夜裡就會飛出來咬人,連那些英法殖民者也談之色變,但古楚國並沒有這類「屍頭蠻」的傳說。

高思揚沒有辯明目標,不敢開槍射擊,她向來不信鬼怪,但剛才所見之物不容置疑地出現在眼前,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這時其餘三人分別攀籐下來,問明情況之後也同樣吃驚。

司馬灰沒看清那東西長什麼樣,讓「二學生」重新點了支火把照明,告訴大夥這地方不會有人,發現情形不對可以立刻開槍,此刻有槍支火把防身,就算附近真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它識相的話也得退避三舍。

眾人不敢掉以輕心,緩步走到鬼面雕像底部,用火把礦燈向四周探照,這洞窟好像是個祭祀坑,直徑超過百米,從上到下落差也在百米左右,規模大得令人咋舌,但薄霧濛濛,充滿了陰鬱之氣。坑底甚是寬闊,樹要枯籐依附在洞壁上糾纏緊密,邊緣全是幽深的積水;高聳的雕像遙相對峙,彷彿是在凝固的黑暗中,沉默無聲地守護著什麼;各種形狀離奇的青銅金玉之器隨處可見,腳下也有刻著卷雲紋飾的石板,但分辨不出是什麼東西。

「二學生」覺得自己這倆眼都快不夠用了,似乎每一處微不足道的痕跡背後,都隱藏著無窮的奧秘,不禁感歎道:「楚國都已經沒了兩千餘年,這些古物卻仍在地底沉眠,真是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羅大舌頭道:「胳膊根子再粗,也阻擋不了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你就別操那份閑心了。」他又問司馬灰:「這洞穴不是通著地脈嗎,怎麼……怎麼這就到底了?」

司馬灰舉目四望,周圍雖有些化合物發出的微光,可能見度非常有限,礦燈火把則只能照明一隅之地,若是逐步摸索搜尋,還不知要多久都能搞清狀況,但也沒有別的法子可想,就對羅大舌頭說:「大概還有洞穴通往更深的地方,咱是甯落一座山,不落一塊磚,先看清楚地形再說。」

眾人見洞底邊緣多被積水淹沒,於是踩著樹要往中間走,沒走出幾步,就看向前水面中露出數根形狀奇特的柱形物體,那石柱上尖下粗,長短高低不等,但每根都至少有合抱粗細,表面帶有鱗紋,雕鏤精細,當中圍著一個石台,另有兩條形態兇惡的螭虎援柱而下。

司馬灰以礦燈照視,心想:「這幾根形狀奇異的石柱,卻似某尊巨獸雕像的爪子,此物半沉水下,體積大得駭人,礦燈和火把的照明範圍與之相比,簡直就像螢火蟲似的微不足道……」

這時忽覺沉寂的水面上微波蕩漾,他當即低頭察看,只見水底有個人在仰面與自己對視,地下水質清澈透明,但在不見天日的地洞中,則顯得漆黑幽深,司馬灰知道那肯定不是自己在水面的投影,不由得貓下腰,緩緩貼近水面,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就看那頭顱的形輪廓越來越是清晰,像是個沒長開的白色侏儒,但只見其頭臉而不見其身體四肢,很像此前在懸浮在樹籐後的那顆頭顱,忽地張口露牙,從水底飛到半空,直撲司馬灰面門而來。

司馬灰沒想到水裡的東西還能飛出來,不免大為駭異,見其來勢淩厲,倉促間已不及閃身躲避,他正好端著「1887型槓桿式霰彈槍」,急以槍托擋在面前,只聽「喀呲呲」一聲,像是獠牙利齒重重咬在木製槍托上。

眾人聽到響動,才看到司馬灰的槍托上多了白森森一個東西,那物有死人頭顱般大,似魚非魚,腦袋像侏儒,闊口短鰓,嘴裡有數排密集的尖錐形細齒,後半截近似紡錘,身上無鱗,皮如甲冑,鰓後各生有兩對鰭翼,可以離開水面憑空飛行,此時它咬住槍身木托,倒刺般的利齒深陷其中,竭力鼓鰓揚鰭,卻咬得太死甩脫不開,而且力道驚人,司馬灰手中的「1887型霰彈槍」險些被它扯到水裡。

司馬灰看過禹王鼎上的山海圖,見這怪魚雙鰭如翼,估計是棲息在地下靜水中的狼鰭飛魚,能夠躍出水面掠食,性情兇殘嗜血,此時突然遇到活生生的狼鰭魚,才知道這東西生得如此猙獰可怖,要不是自己擋得迅速,身上早被它撕掉一大塊皮肉了。

司馬灰把槍托按在地上,招呼二學生用木矛戳穿狼鰭魚,用力將其扯下。

勝香鄰見此情形,立即生出一種不安的預感:「這洞穴底下有食人飛魚,看來不是死水……」

這句話還未落地,不遠處的水裡「嗖」地又躥出一條飛魚,此時眾人有所防備,羅大舌頭立刻舉槍射摳動扳機,那「8號霰彈」殺傷範圍頗廣,那狼鰭飛魚撞到槍口上,還在空中就被打成了碎片。

這時另有數尾飛魚從水底遊出,原來洞中環境閉塞,那些狼鰭魚都是被向下的水流帶到此處,以地底蜉蝣生物為食,此物產卵迅速,數量不斷繁衍增加,但蜉蝣畢竟有限,洞中的其餘生靈早已被蠶食殆盡,始終出於極度飢餓狀態,此刻成群飛出水面,狂風暴雨般向著司馬灰等人襲來。

眾人置身在狹窄濕滑的樹根上,周圍暴露無遺,就覺四面八方都有怪魚飛撞而至,如今突遇變故,也只得奮力抵禦,遠處的用槍射,離近了便以槍托格擋。

高思揚槍下彈無虛發,接連射殺了數條食人飛魚,她正待給槍支裝填彈藥,卻發覺身後被什麼東西撞到,背囊的重量陡然增加,她身子向前一傾,差點滑到水中,轉頭一看,竟有兩條狼鰭飛魚咬在了背囊上,撥刺刺擺動軀體不啃松嘴,嘴中發出「啟齒卡嚓」的亂響。

司馬灰發現高思揚情況不妙,順手拽出獵刀向下揮落,立時將那兩條食人飛魚削成四段,他卻因此露出空隙,只覺臂上猛然一涼,雖是躲避得快,也被從身旁疾速掠過的狼鰭魚扯了個口子,血流不止,但疲於招架之際,根本顧不上裹紮傷口。

狼鰭魚的鮮血混合著人血,頓時將多半個水面都染紅了,眾人還想故技重施,利用火把脫困,但地洞中非常潮濕,水底之物也從不畏懼火性,僅憑火把和獵槍根本抵擋不住,這時司馬灰忽然發覺眼前一黑,裝在「PithHelmet」上的礦燈被什麼東西遮擋住了,他用手一抹,濕漉黏稠,滿是腥紅,高處正有大量鮮血流下。

司馬灰大駭:「上邊哪來得這麼多血?」他側身閃過一條撲到面前的食人飛魚,就勢抬頭往上看,就見高處黑沉沉的橫著個龐然大物,伸著個三角形的腦袋,像蟒又像蠑螈,頭大尾細,身體扁平,生有粗壯的四肢,具有古代兩棲爬行動物的明顯特點,但司馬灰也認不出它到底是「引螈、始螈、魚石螈」中的哪一種,因為這東西雖然還活著,可全身上下血肉模糊,多半邊腦袋都露出了白骨,直接就能看到它嘴裡的頜骨,還有巨大尖銳的迷路狀利齒,在體型上同「魚石螈」更為接近。

這生有迷路構造利齒的魚石螈.或許是從巖縫裡誤入洞底,並遭到了狼鰭飛魚的襲擊,憑借皮肉堅實,竟在被活活啃成一具白骨前,援樹根爬到了較高的所在,雖然暫時脫困,但受傷很重,眼看著活不成了,可這種古生物腦部並不發達,它也可能是餓紅了眼,此時見到有人經過,就用四肢撐住樹籐,向下探出身子,鮮血順著只剩下一半的三角腦袋不住滴落,那血水流到了司馬灰的「PithHelmet」上,霎時間就將整個帽子都染遍了。

司馬灰突然跟那魚石螈臉對臉打了個照面,礦燈光圈所照之處正是血淋淋的頜骨,迷路構造的尖銳牙齒距離自己還不到半米,驚駭之下無暇多顧,立刻將手中所持的「1887型霰彈槍」向上射擊,黑暗中籐蘿遮檔,也不知命中了什麼部位,但那魚石螈沉重龐大的軀體翻落下來,掙紮著墜入水中,粗長有力的尾部橫掃到樹根上,當場就將司馬灰掀了個跟頭,合抱粗細的樹根也從中斷裂,附近的狼鰭飛魚都被驚散了。

羅大舌頭趁亂摸出掛在身後的壁虎鉤子,拋出去搭在巖柱上,在眾人的掩護下奮力扯動繩索,使腳下斷裂的樹根移向石台,涉水躍上實地,此時有了聳立的巖柱作為依托,狼鰭魚縱然能離水飛行,周圍結構複雜的障礙物,也會使之受到很大限制。

眾人倚在巖柱上呼呼喘著粗氣,耳聽黑暗中水面紛亂,那條五六米長重達千斤的魚石螈,迅速被啃成了一幅骨架,估計身上連半絲血肉都剩不下了,想到膽寒處,臉色都如死灰一般,誰也不敢探出身去張望。

司馬灰手臂傷勢流血雖多,卻沒傷到筋骨,也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讓高思揚做了應急的包紮處置便可以行動自如。

羅大舌頭說:「這點小傷頂多算被蚊子咬了一口,你剛才要是掉到水裡,那可真是黃鼠狼子烤火——爪幹毛淨了!」

勝香鄰見司馬灰無事.也終於放下心來、她擰開行軍水壺,沖洗了司馬灰衣袖以及「PithHelmet」上的血跡。

司馬灰藉機打量這處石台,發現巖柱旁放著件銅質蒼綠斑駁的樹形器物,每根樹枝上,都在舉著一個大缶般的銅器,缶身上鑄有子母孔,通體飾以蟠螭弦紋。司馬灰曾在壁畫中見過,知道這是用來在地底照明的銅燈,古稱「照幽」,立即起身上前撥開子母孔上的銅蓋,將火把伸進去試試能否點燃。

據說春秋戰國時代,有種常年不滅的燃料叫「龍髓」,專供為王侯修築地下陵寢的「照幽銅燈」使用,比落地為珠的鮫人眼淚還要難得,但其來源與真實成份如今早已不可知曉了,樹形銅燈裡大概就裝有這類「龍髓」,此時被明火一引,立刻熊熊燃燒,光焰明亮異常,能照到數十步開外。

眾人眼前頓時一亮,就見身邊那幾根巖柱,確實是某種石獸向上托舉的爪子,足有六七米高的樹形銅燈,只是其掌中之物,,很難想像這尊巨獸的軀體如何之大,側面被一面直上直下的巖壁遮擋。

司馬灰站在樹形銅燈旁,伸手便可觸摸到冰冷的石壁,再凝目觀瞧,才看出那是個刻滿鬼怪圖案的長方形石函,山嶽般壓在手捧樹形銅燈的石獸身上,規模也是大得異乎尋常,而那份使人驚心動魄的沉重背後,則承載著更加巨大的懸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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