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灰見羅大舌頭失手,心說糟糕透頂,看來「二學生」腹內確實吸入了異物,又涵養於血中未死,此刻人體內血氣漸枯,且倒懸已久,那東西一但縮回去,必定不肯再出,除非開膛破肚才能取出了。

司馬灰應變迅速,抬手直戳「二學生」的肋骨,兩肋處有皮無肉,最是敏感不過,那「二學生」又被蒙著眼倒吊起來,忽然被手指戳中,頓時一聲驚叫,又將剛縮進喉嚨裡的東西吐了出來,這回被羅大舌頭死死鉗住,順手拋在地上。

司馬灰按住礦燈跟蹤照視,就見那物僅有一指來長,半指來粗,身體扁平,兩側生有六個短肢,趾上都是吸盤,滿身是血,口吐黑霧,發出「咯咯噠噠」近似木質螺旋槳的聲音,生性極是活潑,溜滑無比,落地後行動極速,一晃就爬到枯葉縫隙間沒影了。

羅大舌頭以為剛才就把它捏死了,沒想到還活著,再想用腳去踩,那物卻早已經倏然遠遁,他暗覺納罕,問司馬灰道:「那是個什麼玩意兒?麻蛇子?」

司馬灰覺得不像麻蛇子,棲息在叢林裡的麻蛇子只有四肢,更不能淩空而動,而玉俑中的生物更接近「旋龍」,那是大荒裡的一種原始生物,能短距離飛行,習慣寄身於潮濕陰暗之地,最大者只不過身如銀針,據說滅絕已久,晉代之後便不再有相關記載。可剛才所見竟是手指粗細的「古種」,陰海峪地下與世界隔絕,特殊的環境亙古不變,還不知會隱匿著多少罕見罕聞的可怕物種。

高思揚見司馬灰手段精絕,心下暗覺驚歎,她和勝香鄰兩人上前動手,把「二學生」從古籐上放了下來,解開綁縛活動血脈。

司馬灰心知「二學生」能撿性命實屬僥倖,雖然傷了元氣,但還不至於留下什麼隱患,也多虧那異物是雄的,若是雌物散子於血中,就算華佗扁鵲再世,也找不到解救之術了。他看「二學生」手腳發軟,土銃也丟了,就撿起一段堅韌粗大的松枝,用獵刀削出矛尖,又纏上繩索,交給「二學生」用以探路防身,又命其跟緊了隊伍,下次可不見得還能這麼走運。

眾人地圖上看不出距離「潘多拉的盒子」還有多遠,也不敢在危機四伏的環境中多做停留,稍事整頓便按圖中標出的方位前行。可剛走出不遠,前路卻被幾株纏抱在一起的古樹遮擋,周圍怪異的樹根,像章魚的觸手穿過其它樹木底部,周圍五顏六色形態各異的菌類植物,就像層層疊疊堆砌的傘蓋,從古樹軀幹上順著地面綿延鋪展,擠得密不透風。

陰海峪底下的樹木直徑最小也有二十餘米,人行其中,無異於以螻蟻之軀觀測微觀世界,如果從兩側迂迴過去,那就偏離了路線,不知道會轉去什麼地方,也很容易陷入枯枝敗葉下的淤泥。

司馬灰只好打個手勢,眾人先停下腳步,取出羅盤反複對照地圖。

這時高思揚迅速把「1887型槓桿式連發槍」從肩上摘下,提醒司馬灰道:「這附近有人……有很多人……」

司馬灰沒聽到周圍有什麼動靜,心想你瞧見鬼了不成,這億萬年不見天日的地底下,哪來的很多人?

跟在高思揚身後的二學生問道:「又發現玉俑了嗎?還是離那些東西遠一點為好,凡事安全第一啊!」

高思揚沒有立刻回答,她一手端著槍支,一手提著「電石燈」照向身側的地面,示意眾人過來觀看。

司馬灰等人圍攏上前,向高思揚所照之處望去,果然看到一個十分清晰的腳印,是赤著腳踩到蒼苔上留下的足印。

陰海峪地下滲水嚴重,寄附在樹木上的植物非常密集,悶熱潮濕而無風,總是顯得霧氣蒸騰,而地面潮濕的樹葉層下,儘是又滑又軟的泥漿和腐爛的木頭,無論發生過什麼,叢林很快就會把留下的痕跡掩蓋掉,所以這腳印應該是剛留下不久。

眾人知道在地底發現一個腳印並不奇怪,畢竟這裡除了考古隊,很可能還有那個行屍般下落不明的「老蛇」存在,但腐苔上的足印不止一個,將電石燈舉高了照向周圍,就會發現附近還有更多,那都是一串串的印痕,要麼全是左足,要麼全是右足,一個足跡緊挨著一個足跡,好像步幅極小,而常人行走時留下的腳印,必然是左右交替才對。

羅大舌頭低頭了看自己的兩條腿,實在琢磨不出究竟要怎麼邁步,才能留下這樣的腳印。

高思揚更是不敢放鬆警惕:「林場應該不可能這麼快就知道通訊組出事了,陰海峪地下怎麼會突然出現這麼多人?」

勝香鄰對眾道:「你們看……」她說著用槍托戳下去,表面留下足印的蒼苔「喀喇」一聲,立刻向下陷進一個窟窿,原來苔層覆蓋的是段朽木,半點也受不住力,這說明如果有人抬腳踏上去,只會因自重踩穿朽木,卻絕不可能只留下一個足印。

司馬灰半蹲在地上仔細觀察,足印的腳趾、腳弓、前後腳掌清晰可見,但分佈得太詭異了,也許根本就不是「人類」的足跡。

眾人思之皆感不寒慄,連口大氣也不敢出,只盼趁著還未發生變故,盡快離開此地為妙。

司馬灰拿過「塔甯夫探險隊」的地圖,繼續尋找附近的參照物,以期盡快找到路徑離開,不過地圖是根據楚幽王時期的古墓壁畫繪製,神農架是數億年前的大海,陰海峪深林下這片茂密的史前植物群落,則是一處發生沉陷的古島,島中某個區域被標注為「潘多拉的盒子」,估計也是放置「天匭」的地方,具體的歷史還無從考證,現在唯一的指引,就只有這份古老的地圖而已。奈何地底環境複雜惡劣,如果不按路線前進,最終只會迷失在死亡的深淵,可是時移物換,滋生的腐苔和地菌,早已改變了原本的地貌。

司馬灰雖是倍感焦躁,一時間卻也無計可施,不得不帶著其餘幾人,踩踏著鬆軟的大型雲芝菌向上攀爬,撥開那一團團的籐蔓和亂七八糟匍匐的植物,盡量接近在圖中標有記號的地點。

司馬灰剛接應同伴攀上一段樹籐,忽感陣陣陰風襲來,不覺打了一個寒顫,渾身上下先起了層雞皮疙瘩,心想地下空氣潮濕而又沉悶,怎麼會有風?

他這念頭一動,已知是半空中有東西接近,立即調整安裝在「Pith Helmet」上的礦燈往高處照,地底雖然潮濕悶熱,許多地方又有霧,但也存在著苔蘚產生的微光,並不是絕對黑暗,因為光線質量還算理想,礦燈照明範圍能達到二十米開外。

司馬灰將光圈投到身後的虛空中,隱約見到有幾片枯葉飄落而至,暗道真是邪性了,這裡儘是古木巨樹,枯萎的樹葉幅寬也將近一米,要有多大的氣流才能把它捲起來?他發覺情況不對,低聲提醒其餘幾人:「留神了!」

羅大舌頭也已察覺到惡風不善,抬眼觀瞧的工夫,那些枯葉又近了數米,他忙端起手中的「大口徑後膛霰彈槍」,左右如托滿月,右手似攬嬰兒,朝著距離最近的一團枯葉摳下了扳機。這條獵槍發射的是「8號彈藥」,所謂「8號彈藥」,是一個鉛塊製成槍彈時要分解成八顆鉛珠,12號即是能夠分解成十二顆鉛珠,標號越小殺傷力越大。一般來說「8號彈藥」就屬於重型獵槍了,殺傷力非同小可,由加拿大製造,槍托上刻著一個猙獰的熊頭,可能是專門為了在落基山脈中獵殺巨熊而設計,此刻「砰」地一槍擊出,那團枯葉頓時翻滾墜下,直接摔落在眾人身前。

司馬灰等人俯身察看,發現那是一隻體長過米的「枯葉蝶」,應該屬於天蛾當中的一種,軀體像層斑駁晦暗的外衣,和橫七豎八的朽木簡直一模一樣,連眼睛的顏色也完全相同,通過如此偽裝,使它與周圍環境完全地融為一體,只有在近距離仔細觀察,才能看出這團枯葉是有生之物,而這掉落在地的「枯葉蝶」,幾乎被「8號彈」撕成了兩半,身體內流出大量黃色的汁液,但還沒有徹底死亡,仍在不住蠢動,軀幹上密密麻麻的觸毛比鋼針還要鋒利,碰上了足以緻人死命。

羅大舌頭又開槍射殺了另一隻「枯葉蝶」,其餘幾隻撲落到密集的雲芝叢裡看不見了,但高處陰風颯然,顯然還更多的同類在附近盤旋。

司馬灰讓高思揚先把「電石燈」滅掉:「有道是飛蛾撲火,我估計這些枯葉蝶,多半是奔著燈光撲過來的……」

二學生看得心裡發毛,問司馬灰:「組長同志,你說這些東西會傷人嗎?」

司馬灰認為這種事很難講,大神農架歷來以「奇洞異穴、白化生物、奇花異草、珍禽異獸」聞名,作為北緯30度地帶中唯一遺留至今的原始森林,那些深厚茂密的植被涵養著充足的水份,像是一座多重的大型供氧艙,因此空氣裡的含氧量高得驚人,陰海峪地下洞穴中的史前植物群落,雖然已經徹底死亡,但受環境影響,還如同「殭屍」一般保持著原貌,使得依附其表面的腐質層中,生長出無數木菌和雲芝,有些尚未滅絕的冷血生物,躲過了天翻地覆的劫難,逐漸適應了地底的生存環境,並以某種奇特而又神秘的方式,一直維繫著脆弱的平衡。所以他告訴眾人:「這地底下的古老物種大多沒人見過,即使見識過也只是與之類似的分支異脈,無法用以往的經驗去判斷,為了確保安全,當然是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應該盡量避免接觸才是。」

司馬灰說到這裡,隱約聽到附近飛撲過來的「枯葉蝶」已經越來越多,而在遠處好像還有另一種極其異常的聲響,似乎是密集迅速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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