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聞言走過來,打眼一看也都怔住了,那牆根處都是灰色地火山岩,石刻輪廓裡不知是塗有顏料,還是年深歲久生出蒼苔,已使壁刻圖形模糊不清,卻更增神秘詭異之狀。

司馬灰將礦燈照在當中身材高大的人形上,壁刻勾勒地線條雖然簡單古樸,但能分辨出那人形頭頂上生有兩個尖狀物。

羅大舌頭愕然道:「天底下哪有腦袋上生角的人?」

司馬灰也覺難測其秘,以前聽宋地球所言,曾有考古隊在新疆沙漠裡的一些古跡內,發現過許多根本無法理解的神秘壁畫,其中描繪地內容,似乎是古代先民與天外來物接觸的情景,不免認為吐火羅古城中的壁刻,也許是某種「天外之物」。

羅大舌頭問司馬灰:「真能有你說的……那種東西?」

司馬灰說:「反正我沒見過,但沒見過不等於沒有,當年蘇東坡深夜裡途徑金山寺,就親眼目擊過駭人聽聞的可怕景象,連他那麼大學問的知識分子,都難以理解自己當時究竟看到了什麼,只好留詩記載——江心似月炬火明,飛焰照山棲鳥驚。悵然歸臥心莫識,非人非鬼竟何物……」

羅大舌頭壓根也不知蘇東坡是何許人也,半信半疑地說:「我怎麼沒聽說還有這麼個事,蘇教授是哪個單位的?」

勝香鄰對著石壁仔細觀察,又取出山海圖的拓片加以對照,聽司馬灰和羅大舌頭議論得不著邊際,就說道:「壁刻上描繪的當是上古之人,並非什麼天外來物,相傳神農氏頭上生有肉角,壁刻的內容似乎與之有關。」

羅大舌頭說:「古時候會好像也不應該有頭上生著肉角的人,那是人還是野獸?」

司馬灰則聽過有此一說,聽聞上古之人,形貌似獸,伏羲和女媧即是人首蛇身,神農氏有角、蚩尤為熊,雖然形如鳥獸,卻至淳至樸,有大聖德,而現今之人雖然形貌似人,卻有某些人獸心難測。不過這話也就是種比喻,上古之人不太可能在頭上生有肉角,畢竟不符合生物演化學的規律。

勝香鄰說:「這大概與古上圖騰崇信是一回事,現在沒必要多做追究,我看壁刻上描繪地內容,可能只是一個時間和地理的象徵,記載著關於抵達地心黑洞的通道之謎,這些內容在禹王銅鼎中也有鑄刻。」

司馬灰尋思既然已經有了密碼本和山海圖的拓片,想找到那條通道並不困難,眼下火燒眉毛的事,還是先從這沒有出口的地底迷宮裡逃出去,其餘的都是後話,於是讓勝香鄰盡快拍照記錄下來,然後繼續觀察附近的壁刻,不久發現一個酷似面口袋的圖形,內部都是層層疊疊的洞室,大小不一,縱橫相通,左端邊緣露出一個缺口,彷彿就是考古隊進到地宮的入口,此時從整體上來看,又有幾分像是隻有嘴卻沒有面目「吞蛇碑」。

三人知道考察隊的白毛專家,多半就是從其中發現了某個的秘密,當即注目觀看。

勝香鄰香依照密碼本解讀鑿刻在壁上的古篆,但這並非一時半刻之功,她見司馬灰臉色陰一陣晴一陣,似是看出了一些頭緒,就問道:「你發現什麼了?」

司馬灰說:「咱們恐怕要做最壞的打算了,這裡確實沒有出口……」

羅大舌頭道:「你怎麼也說喪氣話了,野人山那麼兇險,咱都活著走個來回!」

司馬灰搖頭說:「跟這吞蛇碑的恐怖之處相比,從野人山逃出來就像是吃了頓家常便飯。」

羅大舌頭聞聽此言更是迷惑,心裡愈發沒底,他看著牆上的壁刻,自言自語道:「沒有出口……這吞蛇碑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司馬灰一時間也吃不太準,他知道憑勝香鄰眼力和見識,倒比鬚眉男子更勝十倍,就想問些情由加以確認,不料暗牆邊緣卻忽然從上到下裂開一條縫隙,不斷從中湧出濃酸般的液體,滴落在地就發出「嗤嗤」的聲響,腐蝕出一指多深的坑洞。

三人聽得異響,立刻按主礦燈上前察看,原來是被擋在牆後的成群「屍鱟」,在發瘋似地互相咬噬,此物多是老墳古屍裡滋生而出,又名「噬金」,若不徹底殲滅,一能生十,十能生百,百能生萬,繁殖起來無休無止,體內血液含有劇毒,遇到空氣即成強酸,鐵板都難抵擋,所以很快就將石牆洞穿,當先爬進來的「屍鱟」肢體都被濃酸侵蝕,隨即腹破腸穿,但其生命力格外頑強,只剩上半截身子仍然不住掙紮攢動,緊隨其後的「屍鱟」就在同類的殘骸上蜂擁而入。

司馬灰心中駭異,一面提起PPS衝鋒鎗掃射,一面跟羅大舌頭架起通訊班長劉江河,快速向後退避。此時勝香鄰已將信號燭扔到地下石窟,三人一同將傷員抬下洞去。羅大舌頭順手從背包裡摸出一捆速發雷管,想拋出去炸毀洞口。司馬灰心知雷管威力不小,要是把石室炸垮了,處境會變得更為不利,於是攔住羅大舌頭,從旁邊的石門退入甬道。

地宮內部分為數層,結構大緻相同,每處洞室內都鑿繪著大量壁刻,相似的地形給人帶來一種山重水複的錯覺,三人怎敢稍有懈怠,趁著「屍鱟」還沒跟過來,拼盡全力推合了石門。

司馬灰檢查了一遍牆壁間的縫隙,告訴羅大舌頭和勝香鄰道:「以石門的厚度估計,至少在幾分鐘之內,這條甬道裡還算比較安全。」

羅大舌頭面臨生死關頭,反倒鎮定了許多,握著手裡的速發雷管說:「大不了最後一拉導爆索,咱一塊去見那些老戰友。」

勝香鄰看了看通訊班長劉江河的傷勢,見其仍是昏迷不醒,嘴唇幹裂,額頭滾燙,臉上好像還掛著一絲古怪的微笑,不禁很是擔憂,忙讓那二人過來看看這是怎麼回事。

司馬灰也覺得奇怪:「這巴郎子笑什麼?」

羅大舌頭分析說:「可能夢見他老家甜滋滋的哈密瓜,還有香噴噴的手抓飯了……」

司馬灰見通訊班長劉江河臉上黑氣沉重,猛地醒悟過來:「這是中了棺材毒了,得灌白鴨血才能保命。」

羅大舌頭歎道:「我看生死有命,各有各的造化,這小子也是為軍的人,穿上那二尺半,他就得有把腦袋別到褲腰帶裡過日子的思想覺悟。」

司馬灰說:「當兵的也是人,螻蟻尚且偷生,為人怎不惜命?只要還沒嚥氣,咱就不能仍下他不管。」

勝香鄰對司馬灰說:「你說的沒錯,但這甬道裡隨時都有危險,眼下該當何去何從,還須早做決斷。」

司馬灰也知時間不多,就對其餘二人說出自己的判斷:「要是我所料不錯,吞蛇碑暗示的東西,其實就是這座地宮,它本身即是一個只有入口沒有出口的怪物,地底這個不知為何物的東西,被稱為『無』,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

羅大舌頭對此物聞所未聞,完全搞不懂司馬灰說的話是何所指:「別說什麼有無了。現在就連在哪邊我都快找不著了。」

司馬灰說:「你仔細瞧瞧周圍,就沒覺得有點眼熟?」

羅大舌頭頗為納悶兒:「在這該死的鬼地方困了許久,可真沒發現周圍有什麼好看?」他說著話再次舉目向四外一望,發覺地宮甬道和兩側的密室裡,滿壁都是蟲魚鳥跡般的神秘符號,這冰冷陰森的情形確實似曾相識,那次要命的經歷他到死也忘不了,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占婆王的黃金蜘蛛城!」

勝香鄰也聽司馬灰詳細講述過在緬甸叢林裡的遭遇,此時經他一提,才察覺到這座地宮像極了野人山大裂谷下的「黃金蜘蛛城」。

司馬灰說:「不是黃金蜘蛛城,而是泥盆紀遺物,是另一個埋藏在羅布泊地底的泥盆紀遺物……」司馬灰先前遇到那老白毛,聽對方用「第六空間」來形容此地有進無出,可能這隻是老白毛在臨死前作出的一些主觀推測,甚至連他自己都解釋不清,難免有許多片面不實之處,因此對其所言不可不信。也不可盡信。

司馬灰雖然自知在科學理論上。遠不及那些考察隊員知道的多,但他畢竟通曉相物識寶之術,隱隱覺得整件事情最古怪的地方,就是從1958年到1974年當中消失的一段時間,自從隨隊進入「羅布泊望遠鏡」以來,最使司馬灰感到頭疼與恐懼的也是「時間」。

奈何被形勢所迫,又不得不較盡腦汁竭力思索,他看到密室壁刻中的神秘圖形,想起相物古術中提到一種東西,據傳在很久以前,有個不知為何物的東西,形狀像個口袋,沒有五官七竅,博物誌中將其命名為「帝江」,它的肚子裡是「無」,沒有時間與空間,也有種說法認為盤古即是從其腹中所生,開鑿混沌以成天地。

後來司馬灰詢問宋地球有關「泥盆紀遺物」之事,得知泥盆紀遺物可能屬於早期的鴞螺類始祖化石,其體內散佈著「瀰漫物質」,司馬灰估計這東西多半是相物之術中所說的「帝江」,只不過此事並未從宋地球嘴裡得到確認,當時也未作深究,更不知道什麼是「瀰漫物質」,如今他只能以古術中的舊理加以揣摩,猜想瀰漫物質即是所謂的「無」,這樣一來就可以大緻理解整個謎團的始末了。

勝香鄰不懂相物古術,卻清楚司馬灰言之有物,因為「無中生有——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這句話,原本是兩千多年以前,由中國道家鼻祖老子提出的名言,近代又被西方天體物理學家極力推崇,用以解釋天地創造的起源,因為實在找不出更精確的描述了。這件事在五六十年代一度成為熱點,引得舉世嘩然,爭議四起,人們不禁都要追問:「科學與宗教究竟哪一個更真實?」

勝香鄰在國內也聽說過這件事,所以相信司馬灰的判斷比較符合實際情況,不過當下形勢危如累卵,倘若稍有差錯,事態就無可挽回了,三人都決定先摸索到邊緣地帶,確認石壁中是否真有「泥盆紀遺物」的軀殼,然後再做計較。

三人不想扔下半死不活的通訊班長劉江河,就上前架起他來要走。

劉江河腳部的傷口觸到地面,劇疼使他神智有所清醒,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自己怎麼成了這樣,就吃力地問道:「司馬首長,我這是……怎麼了?」

羅大舌頭安慰他說:「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只不過你從今往後……再也不能聽從黨和人民的偉大召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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