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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一聽又是一驚,忙想退出洞去,卻苦於被抓住了脈門,怎樣也掙脫不開。

這時黑霧瀰漫,司馬灰根本看不清來人身形面貌,只察覺對方左手是個六指,帶有關東口音,就連說話的腔調都十分耳熟,當即將他拽到近前,提住後襟扔下洞底。

那人重重摔到鐵壁上,週身筋骨欲斷,疼得不住哼哼:「唉呦……可要了俺的老命了……」

羅大舌頭上前一腳踏住,提著「電石燈」看其面貌,也不禁詫異萬分,此人頭上戴頂八塊瓦的破帽子,一身倒打毛的老皮襖,腰裡別個大煙袋鍋子,脖子上還掛著一串打狗餅,分明就是那個早已死去多年的趙老憋。

算上這回,司馬灰和羅大舌頭總共見過趙老憋三次。頭一回是在湖南長沙遠郊,仲夏夜螺螄墳憋寶,趙老憋為了到墳窟窿裡掏「雷公墨」,被陰火燒去了半邊臉皮,又摔破了髒脾,臨死前指著「雷公墨」,留下兩句話「黃石山上出黃牛,大劫來了起雲頭」,然後就一命嗚呼赴了黃泉,屍體就被司馬灰埋在了那片荒墳中。

二一回,就是在這次前來尋找「羅布泊望遠鏡」的路上,考古隊在「黑門」中發現了一具風化的幹屍,看其特徵與趙老憋十分接近。司馬灰又在這具屍體懷中,發現了一本載有奇術的「憋寶古籍」,裡面赫然寫著兩句不解其意的暗語,便認為這個死屍就是趙老憋,而當年在「螺螄墳」多半是遇上鬼了,於是用火油焚化了幹屍。但司馬灰至今沒想明白趙老憋究竟想通過這本「憋寶古籍」,告訴自己什麼,那些內容離奇詭秘的插圖,好像是暗示著潛伏在身邊的一個個危險,可又太過隱晦,誰能在事先參悟得透?如果事先不能解讀。那它還會有什麼別的意義?

第三回就更邪性了,這個趙老憋突然從黑霧裡爬進洞來,面前這個「人」,究竟是從枉死城裡逃出的惡鬼?還是個什麼別的怪物?司馬灰知道這世上也有五行道術,那不過是移山倒海之類的幻化罷了,天底下何曾有過軀體不毀不滅之人?

勝香鄰和通訊班長劉江河聽說此人就是趙老憋,也都很是驚異,在途中遇到一具根本不應該存在的「死屍」已經很恐怖了,如今這個連屍骨早已為了化成灰燼的死者,怎麼又會出現在地底黑霧之中?

司馬灰等人將趙老憋團團圍住,藉著「電石燈」的白光看了半天,昏暗中也分不清對方究竟是人是鬼。

趙老憋被眾人看得發毛,苦著個臉勉強擠出些笑來說:「諸位好漢,咱往日無怨,近日無仇,還望老幾位高抬貴手……」

羅大舌頭怒道:「別跟我這裝腔作勢。等會兒就讓你現了原形。」他認定這趙老憋就是墳窟窿裡的黃鼠狼子變的,就跟司馬灰商量是否要動刑。緬甸遊擊隊有種折磨俘虜的土方子,俗稱「搓腳板」,那是先讓俘虜背靠木樁坐在地上,兩腿平伸併攏。從頭到腳緊緊綁住,再用一塊表面粗糙的岩石,按在腳後跟上用力來回搓動,皮肉頃刻就會被磨掉,再搓下去就接觸到了骨頭,來來回回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遍地血肉狼籍,這種酷刑連金鋼羅漢都承受不住,可又不至將人疼至暈過去,只能殺豬般慘呼狂嚎。至今還沒見過有任何人能熬得住這種酷刑。

不如就拿這辦法收拾收拾趙老憋,這叫老太太抹口紅——給他整出點顏色瞧瞧。

趙老憋一聽這話,頓時魂不附體,忙道:「啥叫裝腔作勢?俺這人好就好在實誠,倒黴也倒黴在這實誠二字,你就是想讓俺裝俺也裝不出來啊。」

司馬灰卻覺得敵我未分,還是攻心為上,就止住羅大舌頭,問趙老憋道:「我看你可有點眼熟。」

趙老憋見事情有緩,趕緊陪笑道:「那趕是好,這是咱爺們兒前世帶來的緣分。」

司馬灰盯著他說:「你穿的這是英雄如意氅,腳底下走地是逍遙快活步。」

趙老憋聞言臉色驟變:「爺們兒知不知道山有多高,水有多深,首尾幾時開口?」

司馬灰道:「高過天深過地,頭朝東尾朝西,醜時開口,群雞皆鳴。」他又反問對方:「你遷過多少灣?轉過幾座灘?」

趙老憋戰戰兢兢地答道:「八下不見灣,過了一灣又一灣;江寬沒有灘,轉了一灘又一灘。」

羅大舌頭等人根本聽不懂「江湖海底眼」,全都插不上嘴,但趙老憋心裡已經有了分寸,再也不敢對司馬灰有所隱瞞,告饒道:「俺就是個拾荒憋寶的,一輩子不貪金不貪銀,爺們兒你何苦要掏俺的老底?」

司馬灰更覺此人來歷蹊蹺,對趙老憋說:「我只是向你打聽幾件事,也不算掏老底,只要把話說清楚了,咱們就大路朝天各走半邊。當然說不清楚也沒關係,你把腦袋給我留下就行了。」 趙老憋愁眉苦臉的說:「咱手藝人是甯捨一條命,不傳一句春,爺們兒可不能逼俺壞了祖師爺留下來的規矩。」

司馬灰說:「我可不稀罕要你那套憋寶的土方子,我是想問『黃石山上出黃牛,大劫來了起雲頭』,這兩句話究竟做何解釋?」

趙老憋聞言驚駭異常,這是尋找「雷公墨」的秘訣之一,民間自古就有「九龍分黃城」的傳說。「軒轅黃帝」是三皇之尊,五帝之首,曾造指南車在迷霧中大破蚩尤,死後葬於橋山之巔,後來山崩,變龍升天,埋藏黃帝陵塚的山脈即是「黃城」。當時有九塊隕石從天而降,墜於四方,其中一塊擊於橋山對面的印台嶺,陵塚因此而裂。

那道嶺子滿山黃石,形如臥牛,也被稱為黃牛嶺,黃帝以土德王,應地裂而化龍歸去,所以才說是「九龍分黃城」。天墜九顆隕石落在九條龍脈,這種隕石與尋常石鐵不同,皆是熒潤如漆,質地接近墨玉,是天下至寶。古時有秘訣流傳下來,暗表這九塊「隕石」的去向,這兩句話就是通篇憋寶秘訣的引子,至於其中奧妙,就不能讓外人知道了。

司馬灰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深,這倒可以解釋在螺螄墳的趙老憋,斷氣前還對「雷公墨」念念不忘,可眼前這人卻對此事毫無印象,而且也與那本「憋寶古籍」中描繪的插圖沒有關係。那「本憋寶古」書裡畫著個人,手牽一頭老牛,正站在懸崖絕壁上向下張望,似乎是在暗示「黑門」下十分兇險;第二張圖中是一大一小兩幢房屋,內外相套,怎麼看怎麼像是「86號房間」那個怪胎,如果提前一步知道對方的真實情況,也不至於始終被動受制,宋地球可能就不會死了;還有第三張圖繪著一條死人手臂,應該就是被「86號房間」藏在考古隊背包裡的斷手,臂中埋有「鱉寶」,結果在沙海中引來了許多麻煩,要不是眾人腿底下利索逃得快,豈能活到現在?這三副插圖是不是暗示著「黑門」下存在的種種危險?

趙老憋聽罷又是奇怪又是茫然,他身邊確有此書,不過後面沒有什麼圖畫,而且這本「憋寶古書」的來歷和用途,都是秘密,對誰也不能輕易吐露。他聽司馬灰說到「黑門」,那對小瞇縫眼立時閃過一抹狡黠而又貪婪的光芒,試探著問司馬灰:「莫非幾位進過黑門,你們都瞅見那裡有啥奇珍異寶?」還詳細打聽那三幅圖畫的具體情形。

司馬灰又說了一遍,可見了對方臉上的反應,忽然想起宋地球好像曾經說過某種「匣子論」,驀地裡感到一陣心驚:面前這個人,就是「黑門」中的那具死屍。而在趙老憋死亡之前,他曾通過某個不為人知的途徑,進入過地底極淵,並被「黑霧」吞噬了,這些「黑霧」裡的時間永遠凝固不動或循環往複,就像一個完全與整個世界隔絕的「匣子」,獨立存在於「時間坐標」之外,而考古隊也不知不覺地迷失在了這個「匣子」中,所以才會遇到還沒有死亡的趙老憋。此人聽我說了「黑門」的方位,以及「憋寶古書」中描繪的詭異圖畫,便以為這些奇怪的圖畫就是破解「黑門」危險的方法,在逃離此地之後,就貪心大起,將圖畫描繪在古書中,又勾結法國探險隊到沙漠中尋寶掘藏,結果因為地壓綜合症死在了「黑門」中。如果趙老憋沒在脫離時間坐標的「匣子」中遇到考古隊,他就不會在古書中留下那些奇怪的圖畫,也不會跟著法國人一同喪命,眾人就永遠看不到那本無法理解的「憋寶古籍」了。整個事件的原因與結果,沒有前後順序之分,就像是永遠解不開的「死循環」。

司馬灰只是根據現在的情況作出這些推測,但這個「匣子」究竟是黑霧,還是地底沙海中導航的大鐵人,趙老憋是怎麼被困在霧裡?他最終是如何逃出去的?那本「憋寶古籍」中究竟有什麼不能告人的秘密?1968年死在螺螄墳下的人又是誰?難道世界上還有另外一個「匣子」?如果現在就把「結果」告訴趙老憋,能改變早已發生過的「事實」嗎?

解開一個謎團的同時,又衍生出更多的謎,甚至就連自身也與謎團融為了一體,司馬灰還不知道自己的推測是否準確,此刻也無法證實,但他相信面前這個趙老憋還是活生生的「人」,於是又問了一個最為重要的問題:「你知不知道綠色墳墓?」

趙老憋聽到「綠色墳墓」四字,好像忽然變了個人似的,臉色也陰沉下來,陰陽怪氣地說:「知道……還是知不道,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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