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蕭文瑩

      


期末考結束後就開始放寒假,我簡單收拾了行李回老家。
寒假的日子很悠閒,除了找老同學聊聊天外,幾乎沒做別的事。
有時經過公車站牌,我會停下腳步,回想以前通車上學的日子。
老家在城市旁邊的鄉鎮,依公車行駛路線來看,她或許住在隔壁鄉鎮。
如果她也唸大學,這段時間應該也會回家吧。
我幾乎有跳上反方向公車的衝動,想碰碰運氣看是否會遇見她。
但最終還是嘆了口氣,讓雙腳留在地面。


新學期開始的第一週就碰上西洋情人節,心理社辦了傳情活動。
這種傳情活動不外乎就是幫人代送或代買禮物給指定的對象。
珊珊學姐也自製了一些精美卡片以供販賣,幫社團賺點錢。
大一社員大概就是幫忙跑腿,負責代送或代買的服務。
需要這種服務的學生不少,畢竟缺乏勇氣又想趁機告白的人很多。
光我一個人在情人節前兩天內就跑了十趟代送、兩趟代買並代送。
看來這學期心理社的經費應該不會太拮据。


情人節白天我跑了七趟、晚上跑了四趟,覺得差不多了便回寢室休息。
「這個拿去。」阿忠遞給我一個包裝好的東西,「幫我送給林依琦。」
『我們每天上課都會碰面,你不會自己拿給她嗎?』
「這是情人節禮物,難道你要我在教室裡交給她?」阿忠說,「萬一
 被其他同學看到,我會被虧到死。」
『那你自己拿去女生宿舍給她啊。』
「你一定要我承認說我不敢嗎?」
『好吧。校內30塊、校外50塊。』我收下禮物,『給我30塊。』


收下阿忠給的30塊,我立刻離開寢室跑到女生宿舍門口。
傳統的作法是拜託正走進宿舍的女同學幫忙,請她上樓找人。
不過也不是每個女同學都肯幫忙,我找了第三個女生才肯幫我。
我告訴她林依琦的寢室號碼,請她叫林依琦下樓。
然後我便耐心等待,直到五分鐘後有人叫了我一聲。


『怎麼是妳?』我回過頭,看見楊玉萱。
「依琦不在。」她問:「你找她有事嗎?」
『送東西給她而已。』
「我幫你轉交吧。」
『這……』
我開始猶豫,畢竟將禮物送到本人手上是這種服務的基本職業道德。


「不方便嗎?」她問。
『這是情人節禮物,我想親自送給她。』
「你喜歡依琦?」她嚇了一跳。
『妳不要誤會。我是幫朋友代送的。』
「是阿忠送的吧。」她笑了笑,「東西給我,我會轉交給依琦。」
『那就麻煩妳了。』我把禮物遞給她。
「應該是巧克力吧。」她打量一下禮物的外觀,並掂了掂重量。
『我猜也是。』


「你今天有收到巧克力嗎?」她問。
『妳說笑了。』我說,『當然沒有。』
「那我請你吃巧克力吧。剛好有人送我一大盒巧克力,我吃不完。」
她說,「不過你不要誤會。」
『誤會什麼?』
「這可能會產生兩種誤會。第一種情況,是你覺得我在炫耀;第二種
 情況,是因為今天是情人節,請人吃巧克力可能有特殊意義。」
『妳希望我不要產生哪種誤會?』


她沒回話,從口袋拿出兩顆圓形金色包裝的巧克力,遞了一顆給我。
我伸手接過,見她開始拆開包裝紙,我便跟著拆開。
「其實我請你吃別人送我的巧克力,好像不太厚道。」她說。
『那……』我已經把巧克力送到嘴邊。
「你就當作是在路上撿到那顆巧克力吧。」她笑了笑。
『好。』我也笑了笑。


「在這種日子,兩個人站在宿舍門口吃巧克力。」林依琦笑著說,
「是想引起公憤嗎?」
「喏。」楊玉萱拿出我交給她的禮物,「這是阿忠要給妳的。」
林依琦伸手接過,神態頗為扭捏。
『要好好唸書啊。』我說,『不要光顧著談戀愛。』
「要你管。」林依琦瞪了我一眼。


既然任務已達成,我向她們說聲Bye-bye後,便轉身離開。
「喂,蔡修齊。」
我回過頭,看見楊玉萱面對著我。
「我剛剛忘了回答你。」她說,「第一種一定是誤會。」
說完後她迅速拉著林依琦走進宿舍。
我只能把『那第二種呢?』的疑問吞進肚子裡。


走著走著,我又想起梔子花女孩。
去年寫的情人節留言卡,雖然寫完後從未發現它掛在公車吊環上,
但上面寫的文字,我到現在還記得大部分。
楊玉萱收到巧克力是意料中的事,畢竟她長得標緻、個性也好。
梔子花女孩今天應該也會收到巧克力吧,她會很開心嗎?
還是不要再想了,只要給予祝福就夠了。


開學第二週的班會,班上的康樂股長和公關在會中請辭幹部。
原本這學期的所有幹部都是由上學期的幹部無條件連任,
因為大家懶得重新選舉,而且大家幾乎都不想當幹部。
但現在康樂股長和公關請辭的理由非常充分,而且態度也堅決。
雖然上學期班上辦了些活動,可惜完全沒跟女孩子辦聯誼。
「沒辦任何聯誼,我很抱歉。」康樂股長說。
「我很慚愧。」公關說,「我根本找不到女孩子跟我們聯誼。」
總之,我們得改選康樂股長和公關。


先選康樂股長,有人提名李君慧,結果全體鼓掌叫好,連選都不必選。
看來班上同學跟我一樣,都很清楚李君慧的女人緣是一種天賦。
「媽呀!」他知道當上康樂股長後所說的第一句話。


輪到選公關時,沒想到林依琦居然提名我。
「蔡修齊在舞會上撲倒一個女孩,但她並沒有怨恨他,甚至可能有點
 喜歡他。」她笑了笑,「搞不好他對女孩子有莫名的吸引力呢。」
結果這段話很有說服力,我也是連選都不必選就當了公關。
『媽的!』知道當上公關後我所說的第一句話。
「媽呀」跟「媽的」只差句尾的語助詞,但意思應該差很多。


我回寢室後狠狠罵了阿忠一頓,他只是頻頻道歉,根本不敢回嘴。
但災難已經造成,罵阿忠沒有管好林依琦也無濟於事。
所謂的公關就是負責找女孩子聯誼,對我們這種男女懸殊的班級而言,
公關是班上男生想認識女生的希望寄託,甚至是唯一的寄託。
難怪班會結束後一堆男生跑來跟我說:「拜託了,修齊哥。」
哥啊哥的猛叫,我什麼時候變成修齊哥了我怎麼不曉得?
該怎麼辦呢?我交遊不廣啊,去哪裡生出女孩子來跟我們聯誼呢?
愈想頭愈大,唯一的辦法大概只能拜託心理社社員了。


中文二的學姐說她認識文學院三個系的活動承辦人,可以幫我。
太好了,在這個男遠多於女的學校中,文學院是唯一女多於男的學院。
我決定先找歷史一的活動公關,便立刻跑到歷史系找人。
我在教室外等她,她下課走出教室時,我上前表達來意。
這女孩的神色非常冷酷,好像是不會笑或者是早已喪失微笑的功能。
「水利系?」她眉頭一皺,「那可能要等到端午節過後了。」
我趕緊拿出行事曆,看看端午節過後還有什麼日子可以聯誼。


『端午節在期末考週,端午節過後就放暑假了啊!』我幾乎大叫。
「是的。」她說,「我就是這個意思。」
『什麼意思?』
「就是這學期要在端午節過後才可能跟你們聯誼的意思。」
『妳的意思是說,這學期不可能跟我們聯誼?』
「是的。我就是這個意思。」
她淡淡說了聲抱歉,面無表情轉身離去。


有沒有搞錯?現在才剛開學而已,難道整個學期都沒有時間嗎?
看來文學院的學系太熱門了,我得趕快連繫其他兩系的活動公關。
我又跑到中文系上課教室外等中文一的活動公關,當她走出教室時,
我心裡不禁讚嘆:好飄逸的女孩啊,如果能跟妳們聯誼該有多好。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她說。


『什麼意思?』我問。
「就是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的意思。」
『妳的意思是說,很抱歉妳們的行程已滿,沒辦法跟我們聯誼?』
「是的。我就是這個意思。」
她輕輕說聲抱歉,然後微微轉身,再緩緩跨步離去。


我猜這女孩要上課時,應該會多提早一些時間出門。
因為照她這種走路方式,原本五分鐘的路程大概得走20分鐘。
而且她過馬路時也要很小心,因為大概走到一半就變紅燈了。
不過這麼飄逸的女孩,走起路來的背影還真是好看。


可是現在不是讚嘆女孩子背影的時候,因為只剩外文一的女孩了。
我只能再跑到外文系上課教室外等外文一的活動公關。
外文一活動公關的外型非常亮眼,她頂著一頭小波浪捲長髮,
而且髮色染成金黃,閃耀的光芒好像安平的夕陽。


「我們很想跟你們聯誼,you know。But,我們很busy的,you know。
 每個假日都已經有人約了,you know。這不是針對你,也不是針對
 水利系,you know。但我只能say sorry,you know。請你別見怪,
 你們一定可以找到其他girls,you know。」她說。
『I don’t know!』
這次輪到我說聲抱歉後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我終於可以體會前任公關說他根本找不到女孩子聯誼的苦衷。
但問題是現在的公關是我,如果這學期再找不到女孩子聯誼,
「拜託了,修齊哥」很可能會變成「納命來!蔡修齊」。
怎麼辦?以我有限的智商和不多的朋友,我實在找不出其他解。
「無精打彩、垂頭喪氣,他應該是為了某件事在傷腦筋。」
「愁眉苦臉、唉聲嘆氣,讓他傷腦筋的事情一定很棘手。」
『珊珊學姐。』我轉頭說,『救命啊。』


珊珊學姐說文學院的女孩沒時間跟我們聯誼幾乎是必然的事。
不算其他學院,光工學院就有十幾個科系,有些系一個年級還有三班,
但文學院僅三個系,每個系只有一班,如果全校男生都找她們聯誼,
她們的聯誼行程早就排到下個學年度了。
「而且水利系是冷門科系,不比電機、機械等熱門科系,所以即使
 她們有空,大概也不會跟你們聯誼。」怡珊學姐說。
「不然就試試管理學院的女生吧。」秀珊學姐說。


管理學院一般說來雖然也是男多女少,但男女人數相差不多。
可是我們聯誼時只找女生,這好像會對她們班上的男生很不好意思。
「就找企管一好了。」怡珊學姐說,「企管一的女生比男生略多。」
「而企管的男生早已習慣別人只找班上女生聯誼。」秀珊學姐說,
「反正那些男生也會自己去找別班的女生聯誼。」
好吧,決定了。就找企管一的女生碰碰運氣。


珊珊學姐很夠意思,直接幫我跟企管一的活動公關約好時間和地點。
這樣我便不必費心去查企管一的上課課表和上課教室。
我們約在女生宿舍附近的一座涼亭,時間是晚上七點。
『為什麼是妳?』我一看見她,不禁叫了出來。
「有問題嗎?」她倒是一臉疑惑。
『妳……』我因驚訝而有些口吃,『妳對我有印象嗎?』
「好像有點面熟。」她打量我的臉一會,「不過還是沒印象。」


她就是我高中通車時公車上那個營養不良的女生。
她的樣子幾乎沒變,沒想到上了大學後她還是吃不飽。
為什麼是她在本校,而不是梔子花女孩在本校?
巧合這東西是有額度的,如果這個營養不良的女生已經在本校,
那麼梔子花女孩也在本校的巧合就微乎其微了。


雖然我說過離開當初的時空背景,我和她的緣分大概已經告一段落。
更說過即使梔子花女孩湊巧也在本校,但上了大學後的我和她,
應該各自會有新的美麗與哀愁。
然而當我看見營養不良的女生湊巧也在本校時,竟然感到絕望。
原來在我內心深處的某個小角落,始終期待著巧合,
始終期待著跟她之間還有未完的緣分。


「可以開始了嗎?」她問。
『喔。』我回過神,『抱歉。開始吧。』
跟她談聯誼的細節還滿順利的,我們幾乎沒有歧見,
很快就決定出聯誼的時間、地點和形式。
『大概每個人交400塊就可以了。』我算了算活動經費。
「不。」她說,「男生交500塊,女生交300塊。所以不是每個人交
 400塊,而是平均交400塊。」


『妳是休爾嗎?』
「嗯?」
『Are you sure?』
「是的,我很sure。而且所有活動的工作全由男生負責,女生只要
 負責玩就行了。」
『妳是西瑞爾斯嗎?』
「嗯?」
『Are you serious?』
「對。我很serious。」她說,「如果你不同意,可以不要聯誼。」


『妳提出這種要求不覺得太過分了嗎?』我有點火了。
「請你搞清楚。是你們來找我們聯誼,不是我們去找你們聯誼。」
『所以我們就該交比較多的錢、做所有的工作?』我的火氣加溫。
「我剛剛說過。」她語氣很平淡,「如果你不同意,可以不要聯誼。」
『妳在說小小小。』
「什麼是小小小?」
『妳在說三小!』我的火氣終於爆發。


「同學。」她的語氣依舊平淡,「奉勸你別太激動,要控制脾氣,不然
 將來在談判桌上會吃虧的。」
『妳把聯誼當談判?』
「是呀。聯誼當然要談判,我得為我們班女生爭取最大的利益。」
『妳……』


「說不出話了吧。」她說,「坦白說,如果不是因為學姐介紹,我們
 才不想跟你們工學院學生聯誼。」
『為什麼?』
「俗話說:工字不出頭。這表示凡是有工字的,例如工程師、工人、
 工學院學生等等,再怎麼努力,大概也不會出頭。」
『所以讀商的就不能脫帽子?』
「嗯?」


『商脫去帽子,就會變成冏。』我說,『奉勸妳最好隨時戴著帽子,
 才不會一臉囧相。』
「你……」她霍地站起身,手指著我。
『為了完美起見。』我將寫著活動企畫的紙弄平,然後遞給她,
『把這張紙平平的貼住下巴,才會構成完美的「囧」字。』
說完後,我立刻轉身走人。


我大概為了這件事足足氣了兩天,但氣消了便覺得後悔。
我好像太衝動了,以她的立場,為班上女生爭取最大利益並沒有錯。
讓男生多出點錢應該可以商量,而所有工作由男生做好像也是慣例。
雖然她講話很嗆而且也帶點挑釁,但忍一忍就過去了,何必計較。
也許當時我很介意為什麼是她而不是梔子花女孩在本校,
潛意識裡責怪她用光了巧合的額度,甚至因而對她產生敵意。
不過事已至此,後悔太多也沒用,應該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我跟珊珊學姐說抱歉,辜負了她們的好意。
「我們會計系也算是唸商的,真的不能脫帽子嗎?」怡珊學姐說。
「看來我得買頂帽子隨時戴上,才不會一臉囧相。」秀珊學姐說。
珊珊學姐互相看著對方的臉,然後哈哈大笑。
『這件事又傳開了是吧。』我嘆口氣。
「嗯。」怡珊學姐點點頭,「恭喜恭喜,水利系黑了。」
「請節哀。」秀珊學姐說,「你只能找校外的女生了。」


『找校外女生?』我說,『那太簡單了,憑我風度翩翩、一表人才,
 只要走到校外喊:誰想跟我們聯誼?我想一定會有很多女生擠破頭
 搶著要跟我們聯誼。我只是擔心得拒絕太多女生,她們應該會傷心
 難過,甚至是悲痛欲絕。一想到這,我就覺得很悲傷……』
「學弟,夠了。」怡珊學姐拍拍我的肩膀,「我們會幫你找到女生。」
「到時候記得要找康樂股長一起去,不要一個人去談。」秀珊學姐說。
『謝謝學姐!』我喜出望外,連聲道謝。


珊珊學姐透過高中同學的介紹,找到這城市另一所大學的女生。
跟她約在那所學校後門口附近的冷飲店,時間是禮拜天下午兩點。
依照珊珊學姐的吩咐,我拉了李君慧一起去。
我們在店門口等了一會,直到有個女孩從店內走出來。
「請問是水利系的同學嗎?」她問。
我和李君慧同時點頭說是。
「請進來坐吧。」她說,「我已經訂了位。」
長這麼大,我還沒聽說過在這種傳統的簡陋冷飲店要先訂位。


有了前幾次被拒絕的經驗,這次我特別誠懇,也格外小心翼翼。
我表明了想跟她們班聯誼的意願,也簡述了聯誼的活動形式。
她聽我說話時臉上沒什麼表情,但那並不是冷酷,而是有一點點嚴肅。
「抱歉,我忘了先自我介紹。」她說,「我叫蕭文瑩。」
『妳父親是環保局長嗎?』
「嗯?」
『因為妳的名字好像是消滅蚊蠅這種口號。』
她看了我一眼,臉上依然沒什麼表情,但好像更嚴肅了。


「這名字真好聽。」李君慧說。
「是嗎?」她微微一楞。
「嗯。」李君慧點點頭,「三個音都是平聲,聽起來既柔和又舒服。」
「謝謝你。」
她竟然對著李君慧笑了,而且是很開心的笑。這景象實在是太詭異了。
我彷彿看見一個老成持重的女人瞬間變身為天真無邪的少女。


「抱歉,我不太會笑,看起來應該很嚴肅。」她微微一笑,
「同學都說我是外冷內熱。」
『外冷內熱?』我說,『妳是保溫瓶嗎?』
她瞄了我一眼,剛剛的微笑瞬間凍結。
「妳不是嚴肅,只是端莊而已。」李君慧說。
「謝謝你。」
她又笑了,而且還是那種很靦腆的笑。


『那個……』我試著言歸正傳,『蕭同學,妳覺得我們的提議如何?』
「嗯……」她想了一下,「我們學校校風比較保守,如果跟男生出去玩
 要先跟校方報備,而且校方不一定會准。」
『啊?』我很驚訝,『已經是大學生了,還會這樣嗎?』
「是的。」她皺了皺眉,「所以我有些為難。」
『妳不用擔心。我們這活動很單純,不會有問題的。』我急忙解釋,
『我可以保證。』


「可是……」她似乎猶豫著。
「請妳放心。」李君慧說,「整個活動一定既簡單又好玩,而且我們
 一定會在晚餐時間前,將女生平安送回貴校。」
「真的嗎?」她看著李君慧。
「我向妳保證。」李君慧用力點個頭。
「我相信你。」她又笑了,「那就跟你們聯誼吧。」
兩人相視而笑,多麼溫馨感人的畫面,只差沒有動人情歌當配樂而已。
怎麼看都像是happy ending愛情電影裡的最後一幕。


現在是怎樣?
同樣的話分別由我和李君慧說出來,真的差那麼多?
我體內一定流著反派角色的血液,實在看不慣這種和諧美好的場面。
『如果妳們學校不准,那該怎麼辦?』我竟然想潑冷水。


「我們會先報備。如果學校不准,那就來阻止我們呀。」
她的語氣很堅定,「反正無論如何,我們是去定了。」
「謝謝你。」李君慧笑了笑。
「不客氣。」她也笑了,「我們很期待跟你們聯誼哦。」
「我們一定盡力辦好。」李君慧點點頭,「絕對不會讓妳們失望的。」
「嗯。」她也點點頭,「那就辛苦你們了。」
喂,當我是空氣啊。


以前總覺得納悶,為什麼古代越堅貞、越具有傳統美德的婦女,
照理說她們應該越容易順從父母的心意才對,可是情況卻往往相反。
比方王寶釧就是典型的例子,賢慧的王寶釧為了要嫁給薛平貴,
甚至不惜跟當相國的父親三擊掌,斷絕父女關係。
現在我大概明白了,原來她是王寶釧、李君慧是薛平貴,
而她們學校應該就是王寶釧的父親。


總之,我終於找到要跟我們一起聯誼的女生,心上石頭總算落了地。
這要感謝李君慧,如果沒有他,我這次大概也會槓龜。
出遊的日子就訂在四月下旬,期中考週的下個禮拜天。
地點在70公里外的水庫風景區,可以烤肉、看風景、玩遊戲。
還有一個多月可以籌備活動,時間很充裕。


『我怎麼沒聽你稱讚過林依琦的名字好聽?』回寢室後,我說:
『林依琦這名字的三個音也都是平聲啊。』
「林——依——琦。」李君慧唸了一遍,「真的耶!」
『耶什麼耶。』我說,『同樣都是平聲,為什麼蕭文瑩的名字好聽?』
「對。她的名字好聽並不是因為都是平聲,而是因為……因為……」
他似乎恍然大悟,「因為她的名字真的是很好聽。」
『好吧。』我嘆口氣,『就當我沒問。』


「我跟你說一件事,但你別笑我。」他的表情很正經,「第一眼看到
 蕭文瑩時,我好像聽到有人在我的腦海裡喊:就是她!」
『那叫幻聽。』我的語氣很平淡,『可能是精神分裂的前兆。』
「你一定要相信我!」他急了,「我真的聽到有人喊:就是她!」
『好吧。』我又嘆口氣,『我相信你。』


在聯誼前,我和李君慧又跟王寶釧,喔不,是蕭文瑩碰面兩次。
主要是討論聯誼當天的細節,坦白說這已經不算是我的工作範圍。
因為公關的角色像媒婆,當媒婆撮合男女雙方後,任務就結束。
至於婚禮的籌備和細節等等,就由康樂股長全權負責。
但把工作全丟給李君慧很無情,更何況撮合雙方的最大功臣其實是他,
因此我也想幫忙處理活動的事宜。


可是第二次跟蕭文瑩碰面時,我幾乎說不上話,只能聽他們交談。
他們雖然也討論了活動細節,但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聊天。
從頭到尾,我只插上一句話,真的只有一句。
「我喜歡圓圓胖胖又毛茸茸的東西。」蕭文瑩說。
『原來妳喜歡毛毛蟲。』我說。
她看了我一眼,原本微笑的臉龐瞬間轉為嚴肅。
李君慧可以讓她笑得開心,而我則是讓她回復不會笑的本性。


第三次碰面是出發前兩天的晚上,這次我完全沒說話。
他們一直有說有笑,但談話內容居然都沒出現「聯誼」這個關鍵字。
我專心扮演電燈泡的角色,反正是晚上,照亮他們兩個也算功德一件。
我猜他們將來會在一起的機率應該是98%。
剩下的2%,1%是世界末日,1%是外星人來襲。


終於到了要聯誼的日子,我在前一晚忙翻了,半夜四點才睡。
早上七點不到便被李君慧拉下床,起床後整個人昏昏沉沉。
上車後直接走到最後面的位置,一坐下倒頭就睡。
身旁坐的是男是女我完全不知道,搞不好我旁邊根本沒坐人。
一個半小時後,終於抵達目的地。


熟睡後起身的我,小腿有些發麻,走路便搖搖晃晃,腳步踉蹌。
走下車門階梯時,小腿發麻感還沒退,只好用雙手抓著鐵欄杆,
藉雙手之力,緩緩下了一層階梯。哇,腳好麻啊。
要再跨步的瞬間,聽見背後傳來一句。
「下車小心。」


我腳下踩空,全身向前撲倒在草地,跌了個狗吃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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