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個月裡,發生了很多事情。

    
我的 生活慢慢恢復了正常,我用三叔的身份告訴底下的人,我要去其他地方考察很長一段時間,需要把鋪子的生意交代給自己的侄子打理。

    
小花的人從長沙過來,在一個賓館裡給我除去了面具。

    
當我再一次看到自己 的臉的時候,我頓時痛哭流涕,我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個時候脆弱,那種感覺。

    
好像是卸下了無數的必須的堅強、必須的勇 敢、必須的擔當、必須的決絕、必須的血淋淋和殘忍。我終於變回吳邪了。

    
我終於是那個可以退縮、可 以軟弱、可以嘻嘻哈哈、可以出糗、可以天天半死的天真無邪了。

    
我可以毫不猶豫地回別人 “為什麼”“不會吧”,甚至可以毫不猶豫地罵別人:“你娘咧,你不知道,那我問誰去?”

    
我哭了很長時間,失而復得或者是情緒崩潰?什麼都不為,只是止不住地流眼 淚,我抱著那個姑娘,她拍著我的後背,什麼也沒有說。

    
我放開她的時候,發現她的眼眶裡也閃著淚花。她說從來沒有見到一個人,哭得如此悲傷。

    
晚上我喝了很多酒。我在桌子上擺了很多 杯子,孤魂野鬼都來助興吧,我希望裡面有我熟悉的人,能看到我現在的樣子,從而由衷地感到欣慰。

    
然而,臉上的面具脫掉了,人心上的面具卻很難脫掉。之 後的幾天,我還是經常會突然以三叔的口氣說話,會突然在睡眠中驚醒,覺得自己露陷並前功盡棄了,甚至在照鏡子時,有一種陌生的感覺。

    
好在,我這種錯覺,隨著時間的推移也慢慢地淡化了。

    
我至少還是一個非常能適應環境的人,胖子說得沒錯。

    
休息完之後,我回到了自己的鋪子, 王盟看到我的時候,露出了陌生的表情,好久才意識到是我回來了。

    
他胖了一些,又頹廢了一些。我看了看架子上擺放的拓本,似乎是少了一些, 看來,再沒有生意,也總有一兩單上天恩賜的。

  
我躺到了里屋的躺椅上,看著四周熟悉而又陌生的 環境,又開始過那種做白日夢一樣的生活。

    
但是,很快我就發現不可能了,三叔那邊繁重的業務,讓我不得​ ​不勤奮起來。

    
王盟在那天晚上第一次向我提了辭職,我給他漲了工資,他才答 應繼續幹下去。

    
即使是最穩定最單純的人心, 也總是在慢慢發生著變化,當然,這種變化是正向的,而錯誤更多的是在我這一邊。

    
其實在之前,我很想 把他炒掉,但是如今,我只希望有更多的東西,能讓我感到自己的真實存在,盡量不要去做任何改變。

    
我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心態,不過在網絡上,很多人把這種想法 稱為:你老了。

    
用吳邪的身份去接管三 叔的生意還有一些困難。在一些問題上,我得到了二叔 的幫忙。經營管理上總是磕磕絆絆,但是我已經完全不害怕 了。

    
因為,就算現在手上的所 有東西都失去,我也不在乎了。人一旦有了這 種心態,反而能更加冷靜客觀地判斷哪些重要的東西。

    
在這段時間裡,我也得到了一些小花的信息。這一切對於他來說,並不算太困難,只是有一些艱難。

    
他的傷勢很嚴重,回去之後在協和待了 一段時間,便轉去美國進行治療,大概兩個月後才從美國回來。

    
回國後沒幾天,我接到了一封他的郵件,在郵件裡他和我說了他的 大概情況。

    
霍老太太的葬禮,他並沒有參加。霍家按照霍老太太的指示,由秀秀接班,秀秀以個 人的力量,很難平衡家族裡的各種糾紛。

    
小花斷掉了和霍家的所有生意,勉強壓住了局面。

    
各路的牛鬼蛇神肯定還有各種表演,指示 霍老太太的那封家書,決定了一切都只能在水面下進行了。

    
以後的日子相當地難走,但是小花說比起他小時候,已經是很好的局 面了。他讓我不用擔心。

    
我在杭州代表了吳家,也表明了態度。我知道有小花在,秀秀一定可以走下去,並 且可以走得很安穩,而需要我的地方,我也一定會幫忙。

    
雖然未來一定有著大量的磕磕絆絆,但是現在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在回來後大概三個月的時候,我為潘子舉行了一場很 小的葬禮,做了一個小小的追悼會。

    
潘子的衣冠塚與大奎相距六個牌位,大奎墓前 沒有人掃墓,已經一片狼藉,我簡單地清掃了一下。

    
之後,便幫潘子去處理他生前沒有來得及處理的一些瑣事。

    
我進到潘子的出租屋的時候,看到桌子上有一碗已經腐爛霉變的麵條。筷子就在邊上,碗中的一疊黴豆腐已經完全變黑變乾了。

    
顯然,潘子離開之前,正在吃這碗麵,他連收拾 都來不及收拾就離開了,從此再也無法回來。

    
我總覺得,他是知道自己肯定回不來了,所以沒有做任何處理。

    
我在桌子前坐了一會兒,開了兩瓶啤酒,自己喝 了一瓶,然後把這碗麵倒了,把碗都洗乾淨。接著,我 出門找到了潘子的房東,把拖欠的房租全補上了。

    
那 房東還很好奇:“那哥們儿人呢?”

    
我想 了想,就對他道:“回老家娶媳婦了。”

    
這是我認為的潘 子最好的結局了,他本來有機會脫離這個圈子的,但是他選擇了一條老路,雖然我不知道,他更喜歡哪種結局。

    
以潘子來說,他說不定更喜歡現在的結局,但是,對 於外人來說,他選擇的還是錯誤的。

    
胖子一直待在巴乃。電話聯繫也不方便,我只能打給阿貴,問一下胖子的近況。

    
阿貴說,胖子現在的生活很規 律,白天做做農活,抖抖簸箕,晚上就做飯,看著月亮發呆。很多 時候他和胖子一天也就只能說上兩三句話。

    
我問胖子有什麼 情緒沒有?還是像以前那樣完全呆滯嗎?

    
阿貴說看不出 情緒,不過胖子乾活兒很利索,話也不多,比以前好的是,有很多時候他能吐幾句俏皮話了。

    
我告訴阿貴,如果胖子在那邊缺錢的話,就直接和我說,我給他匯過 去。

    
我覺得胖子會好起 來的,胖子不是一個能把自己沉浸在抑鬱之中的人,他知道云彩肯定也不希望看到胖老闆變得不好玩了。

    
胖子會慢慢地好起來,雖然,在在這 一件事情上,他心中一定會流下無法癒合的傷疤。但是,胖子是一個好人,上天不會為難他太久。

    
王 盟在我給他漲了工資之後,工作態度積極了很多,加上我也回到了鋪子裡,三叔那邊的業務又會到鋪子裡向我匯報,很多人不知道我和他的關係,以為他是我的親信,對他馬屁有加。

    
他的人生價值似乎在慢慢顯現了,精氣神也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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