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除去了山王首領,陟屺山周圍不斷發生野獸傷人的怪事,不光是虎豹橫行,原本溫馴純良的棉鹿野兔之輩也轉了性,不食山間草露,偏偏跑下山來咬那些圈養的牲畜,連衙門裡看門用的大黃狗也被山上的鳥雀活活啄死了。那照苦心念佛希望能得菩薩點化,一連十多天滴水未進,山上的野獸反倒越鬧越凶,已經開始成群結隊地騷擾周邊的村落。那照一看這個局勢,只得使出了最後一個法子:以命抵命。

  這天夜裡,那照背著弟子們又上了陟屺山,就坐在當日大蟲斃饒命的老樹下想要自絕填命,只要能保住這一方百姓的生計,他覺得自己就是死得其所,值了。誰讓自己當初手賤,把山神給射死了呢?


  後半夜,陰風大起。那照看見漫山遍野飄滿了靈光,知道這是百獸要來為它們的大王報仇,索性褪去了身上袈裟,整整齊齊地折疊起來,擺在一旁,只求自己的污血不要髒了佛祖的寶衣。果不其然,不一會兒工夫,一隻猛虎從林中躥了出來,圍在那照身邊不住地吼叫跳躍。老和尚被嚇得不輕,趕緊掏出佛珠大聲念起了佛經。那頭凶虎不知為何就是不取他性命,只是不停地衝他吼叫,徘徊左右不肯離去,就這樣折騰了一夜,等到天色漸白時老虎非但沒有上前取他性命,反倒消失不見了。老和尚十分有毅力,覺得這是上天在考驗他,老虎越是不下口,他越是要堅持。這一等又是一夜,凶虎如期而至,卻依舊沒有傷他分毫。老和尚十分鬱悶,捨身殉虎無奈虎不開口。就這樣,連三天,那照終於看出了一點兒蹊蹺。


  經過那照的仔細觀察,他發現此虎雖凶悍,卻不傷人,而且每晚準時至準時往,活動範圍也只在袈裟周圍半尺左右,絕不多行半步。看它神色急躁,不住地以虎掌拍地,難道,這頭猛虎不是來索命,卻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那照壯起膽子試著站起來,他一動,猛虎似是受到了驚嚇,圍在他身邊不停地跑跳,似乎想阻止他繼續向前走動,吼叫也變得更加淒涼陰森。不過這都沒用,那照知道它這是故作威風,想要把自己嚇退。老虎越是凶悍,越說明它在害怕什麼東西。那照掀起袈裟蹲下身去查看,只覺得一股涼意迎面撲來,地底下似乎藏著什麼東西。他索性挖掘起來,入地二尺深時,忽然看見一顆如牛眼大小的琥珀琉璃在夜色中熠熠生輝。


  原來,那只猛虎是當日被那照射死的山林首領化作的惡鬼,它死時頭皮貼地,額間的「王」字入土,虎威全失。它死後不甘心,所以化作惡鬼每晚糾纏,如今見自己的虎威被掘,再也無法貪戀凡塵,一聲長吼從此消失得無影無蹤。而那照大師挖出來的那顆琥珀一樣的珠,就叫做「虎威」,是一件能夠祛除百邪十分罕見的珍寶。


  平息了百獸之亂以後,這顆「虎威」自然成了陟屺寺的鎮寺之寶。後來滿人入關,天下成了辮子軍的天下,地方換守的官員聽說有這麼一個寶貝,就給搶奪了過來,當做貢品獻進了宮中。這顆虎威伴隨大清朝皇室歷經了興衰,最後成了慈禧太后的陪葬品給帶進了普陀峪定東陵裡頭。


  說到此處,桑老爺子似乎想起了什麼,放下手中早就涼透的茶盞,吩咐竹竿子說時候不早了讓他去制備些茶果招呼客人。我一看時間,已經是午夜時分,瞎貓吃宵夜的點兒了,就起身想走。桑老爺子不依,老人家叨叨起來就沒個完,非要我把故事聽全乎了才肯放人。


  我想起自己的行李還在趙蛤蟆的小店裡,就對桑老爺子說:「實在是不好意思。您看我也不是本地人,這趟來南京就是路過,早上的火車票,一會兒就該走了。我行李還在朋友家裡寄著呢,再不取恐怕來不及了。要不這樣,下回我打南京過的時候再親自登門拜訪……」


  「呵呵呵,你這小驢崽子想走……」桑老頭拿手指在木桌上輕輕彈了幾下,狡猾地一笑,「只怕沒那麼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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