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好啦,你們要在外面站到什麼時候?」這時,靠在寨子門口的人忽然開了口,他也說得一口流利的漢語。我看了他一眼,是一個壯年小伙,皮膚黝黑,也是一副苗人打扮。查木介紹說這是他好哥們兒,民兵隊的小隊長。專門負責夜裡守林子。

  我們此行的目的不善,我不願意與外人多做接觸,只是簡單地朝他點了點頭。我就牽起騾子,跟著老木頭與查木進了月苗寨。四眼第一次親眼看見苗家人的村寨,不禁四處打量起來。我用眼神喝住他,生怕一不小心暴露了。入了寨子,滿眼都是吊腳樓和隨處奔跑的小孩,有幾個原本在樹上玩耍的,一見查木就歡天喜地地跑了過來,圍著他打轉,看樣子這小子以前也是村裡的孩子王。苗人家的娃娃並不懼生,見了我和四眼也不怕,瞪著圓溜溜的眼睛一個勁地看。我拿出一袋水果糖來,立刻被他們分了去,唧唧喳喳地也不知道說些什麼。查木朝我豎起大拇指:「哈哈哈,他們說,你是神巫大爺的好朋友,大伙都喜歡你。」


  我第一次被這麼多小朋友包圍,除了點頭微笑真不知道如何是好。倒是四眼這小子自來熟,抱起一個娃娃,就掐人家的臉。我說你自覺點,咱們是來找人的,凡事低調。信不信人家爹一會兒出來用釘耙追著你打。四眼「切」了一聲,將小孩放了下去。


  老木頭帶我們來到他住的吊腳樓,苗人的房屋是通屋通鋪的,客廳和臥室並沒有明確的劃分。老木頭一進門就把竹門給掩上了,他探頭朝窗外看了幾眼,然後回頭問查木:「為什麼要帶漢人進寨?」


  他說話的時候明顯瞪了我們一眼,原來他早就看出我和四眼不是苗人,只是礙於當時的情況,不便揭穿我們。查木吐了吐舌頭,笑道:「阿爺的眼光真沒話說,這都叫你看出來了。哈哈哈,他們是我們馬幫的客人,要來寨子裡找人。阿鐵叔親自交代的,我可不敢不聽。」


  「哼,我一看他們的衣裳就知道了,都是爺爺親手給你縫的,小東西,還想騙我?我看瓦嘎也不是好糊弄的,他就是顧著你的面子,怕你被抓才沒有說破。」


  「哎呀,瓦嘎哥也看出來了?」查木慌亂地站起身,「他不會叫人來抓胡大哥吧,不好不好,我要帶他們走。」


  我說要抓早抓了,何必放我們進寨子。你別亂,沒事。老木頭點了點頭:「就是這個道理。你這小子,又給人家瓦嘎添麻煩。」隨後他問我和四眼為何要混進月苗寨,想找什麼人。


  我知道此事瞞不住,只好直言:「兩個人,一個漂亮姑娘,還有一個大胖子。」


  「胖子?」老木頭瞪起了眼睛,一副要吃人的表情,「是不是一口京片子,說話沒正經,還老愛跟別人唱反調的胖子?」


  我說您形容的也太貼切了點,我家王凱旋同志一共就那麼點優點,全給您誇到了。「哼,那個小胖子······」老木頭忽然狡黠地一笑,「有點意思。他打了土司的傻兒子,還燒了神巫的廟堂。呵呵呵,這可是村子裡百年難遇的大事。」


  我聽老木頭的意思非但沒有責怪,還有褒獎,難道土司家與他有仇,要不然怎麼會笑得如此歡快。查木大叫:「什麼,他,他打了阿狼?哈哈,那個,那個土司家的傻狼?」


  老木頭含笑點頭叫他輕點聲。查木吹了一個口哨:「這有啥好怕的?那個壞東西仗著自己是土司的兒子,到處欺負人,明明是個傻子,還想霸佔學堂做小老師,我呸!」查木揮了揮拳頭,「早該有人教訓他了!」


  我見老木頭一家對胖子揍人事件持肯定態度,立刻明白,村中的人現在已經不再是當年那些鬱悶的民眾,這裡不再是一個封閉的國度,外面的思想、外面的新鮮事物在不斷湧入。土司的權威已經在慢慢瓦解,最後終將成為歷史名詞。


  「你們也別高興得太早。」老木頭燒了一壺水,盤腿坐在竹製地板上,「阿狼家有私人武裝,這附近的小寨子都聽他家的。你那兩個朋友早前就逃出去了,說是要去撫仙湖。土司已經命令附近的大小苗寨通緝他們。你們現在要是露了身份,我可保不住。」


  我一聽「撫仙湖」三個字,頭皮頓時就麻了,忙問老木頭:「你們寨子裡是不是有一個叫『白眼翁』的老先生?他,他收集蠱物,十分出名。」


  老頭木臉色一變,接著迅速地搖頭:「不知道,我們村裡唯一的蠱婆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沒有你說的這個人。」


  我知道苗地的人對蠱有特殊的情結,於是不敢再提此事,轉問他那個胖子來了月苗寨,是不是接觸過什麼人、打聽過什麼事。


  「這個嘛,他們一進村,就散了好些醫用品,本來大伙挺歡迎他們的,蔣書記還帶頭開了歡迎會,土司也出席了。」老木頭回憶了一下,然後又說,「當天晚上,在蔣書記的陪同下,他們被請到土司大宅去過夜。至於談話內容就不得而知了。反正第二天阿狼就腫著一張豬頭一樣的臉在寨子裡貼佈告,說那兩個漢人燒了神堂、打了人,是來壞月苗寨風水的。然後,發動了一大批的人去追他們,就連蔣書記也被連累了,躲在村公所不敢出來。我看,你們要想找知情人,就去政府樓找蔣書記總錯不了。那晚他在,應該知道一點兒東西。」


  我謝過了老木頭,打聽了一下政府樓的位置,查木說什麼都要陪我一塊兒去。老木頭說:「你就讓查木陪著吧,你們兩個都不會說本地話,要是被人套住了,還不是大家都麻煩?還有,這身衣裳換了,不長不短的,看著就不地道。」


  我和四眼彼此相視而笑,也不跟老木頭客氣,將他拿出來的衣服當場換了起來。換到一半,門忽然響了。我心頭一驚,其他人也都愣住了,不想那敲門聲越來越急。老木頭湊到門口,厲聲問:「什麼人?」


  門外傳來了一陣哭腔:「是我,老蔣,快開門,要出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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