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宅猛鬼》

  (一)
  我是廣州人,29歲,名叫馮一西,我一直覺得這名字很奇怪,一西一西,這豈不是説要一命歸西嗎?以前,我問過我的父母爲什麽要給我起這麽個名字,老爹説:“這是你二舅給起的,他曾經是個有名氣的作家。我跟你娘都没什麽文化,所以生你的時候就讓你二舅給你起的名字。”我又問這名字好嗎?我爹就反問我:“難道不好嗎?又響亮,又洋氣。”不過我二舅在我四歲的時候就去世了,所以我懂事之後也就没機會問他給我起的名字是什麽意思了。

  大學畢業之後,在北京的一家外企中找了份工作,在接下來的幾年裏,還算混得不錯,當上了部門經理,薪水比起剛參加工作的時候簡直是不可同日而語,同時也交往了一個條件相當不錯的女朋友,她叫韓雯娜,長得漂亮,模特身材,而且性格開朗善良。我這個人也没有什麽遠大的志向,找個好老婆,多賺些錢,安安靜靜的過日子我就覺得很滿足了。所以照這麽看來,這二十七八年來我的人生大概也算一帆風順了。
  可是常言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三衰六旺。”命運有時侯真的象是在捉弄人,也許是我這些年太順了,所以老天爺要考驗考驗我(也許説折磨折磨更恰當),從2004年開始,我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這一年中很多恐怖而又難以想象的事情在等待着我。

  2004年初,我到杭州出差。公幹之餘,我順便游覽了天下馳名的靈隱寺。那裏因活佛濟癲而聞名,數百年來香火十分旺盛,我慕名已久一直都很想去看看。那日因爲貪睡,起得晚了,到靈隱寺的時候早晨的法事表演已經結束了。不過我向來不信神鬼之事,所以也没覺得有多遺憾,心想衹不過没看到一場熱鬧而已。就隨意閑逛,觀看風景古迹,那寺廟與飛來峰果然氣勢非凡,我這麽走走看看的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中午,感到肚子餓了,于是到廟外尋了間賣素齋素菜的店鋪,隨便點了兩樣菜,要了壺龍井茶,雖無酒肉,倒也吃得十分香甜。我坐的位子緊挨着臨街的窗户,看見外邊有個擺攤測字算命的老者,他身前的桌子上挂着一塊牌子:測字十元,解簽二十。我心想這旅游景點怎麽也有擺攤算命的?這不是宣揚封建迷信嗎。隨即又一想,噢,大概也是景區的特色服務吧,特意的要制造一些古代的氛圍。我一向對測字算命很感興趣,雖然我没有迷信思想,但是覺得這門學問很深奥,測得好的人智商一定不低,便决定吃完飯後也去找那測字先生測幾個字。

  我之所以對此感興趣,是因爲以前聽過一段劉寶瑞 的單口相聲,十分有趣,相聲的大概的意思就是説有個測字先生,測字測得很準,有三個地痞想找他 的麻煩,這三個無賴都要測“猪”字,測字先生給他們測的結果分别是,老大被人請客吃飯,老二被人送一套衣服,老三被人暴打一頓。結果應驗如此,三個無賴十分好奇就問先生這是何故,爲何三人都測“猪”字,結果却有好有壞?先生説:這并不奇怪,你們三位都報“猪”字,這第一個猪啊,這叫肥猪拱門,養猪的主人就想猪爲什麽拱門呢?大概是餓了,所以給猪點吃的。第二次猪又來拱門,主人想猪吃飽了還拱門,大概是冷了,給加點草吧。第三次猪來拱門,主人就不高興了,猪吃飽了蓋暖了還拱門,這不是找打嗎?我對相聲中這位測字先生的急智佩服得五體投地。

  不多時吃得茶足飯飽了。就付了飯錢,徑直走到測字先生面前,這位測字先生大約六十歲上下的樣子,容貌清矍,身上穿的衣服也一塵不染。他見我走過來,就對我一笑,招呼我坐下。問我:“年輕人,要測字還是求簽啊?”我説:“老先生,我先測個字吧。”測字先生點點頭,遞給我一張紙和一衹筆,讓我把要測的字寫在上面。我想我名字裏有個“一”字,這個字寫法最爲簡單,而且“一”有第一的意思,算的結果必然不錯,心裏雖然明白君子問禍不問福的道理,但是還是擔心測出不好的結果來,就算不迷信的人,也希望聽别人説點好話。于是就提筆在紙上寫了個“一”字。測字先生對着我寫的這個字,面色沉重,很久没有答話。我覺得納悶,就連聲催促:“是好是壞您倒是給解釋一下啊。”測字先生嘆了口氣:“小伙子,這個”一“字,是生的最後一筆,也是死的頭一筆。一者,生末死初也。主有大凶,九死一生矣。”我一聽這話,也覺得有點擔心,就忙問怎麽能避凶免禍。還没等那位測字先生回答,就連忙又説:“你算的準不準啊?要不然我換個字成嗎?這”一“字不算,咱就當没測過怎麽樣?”測字先生苦笑一下:“字爲心畫,心亂則字亂,運衰則字衰,可一而不可再,這是改變不了的。不過我看你這個字寫得筆意飽滿昂揚,毫無衰敗之象,説明你身體健康,性格達觀,這樣未必便無生機,如果能謹慎言行,萬事順其自然,勿强行逆施,多行善舉,憑你的造化也許能渡過此劫。”我聽他這麽説才算放心,我歷來膽大,不信怪力亂神之事。今天聽這測字先生一説,不知爲什麽很是害怕,不由得暗駡自己没用,再説他也許就是個跑江湖騙錢的,肯定是信口開河。怎麽就叫他給唬住了。但是看那測字先生的氣度舉止,又絲毫不似那些街邊的騙子。覺得自己找的理由不太妥當。心煩意亂之下也不想再多説别的了,交了錢之後就匆匆忙忙的回了賓館。過了一兩日,這件事便抛到腦後去了

  回到北京之後没有多久我就迷上了賭球,剛開始抱着玩玩的心態,買了幾場亞洲盤,竟然全都贏了,覺得這個可比上班輕鬆多了,然後人就象是着了魔一樣.開始每星期都玩,但是玩的越多,輸的也就越多.然而輸的越多,也就越停不了手.到了後來頭腦一熱,辭了工作,在家裏没日没夜的下注.三個多月不停的輸,當我徹底明白過來我根本不可能再把輸掉的錢撈回來的時候,我已經欠了莊家四十多萬.我不得不把我一切值錢的東西全都賣掉,在加上我準備結婚時買房子的存款(這些錢裏有很多是我父母給我結婚用的),全部用來還了賭債.在和莊家結了帳之後,我已經傾家蕩産,身上衹剩下一千多塊錢.回到家之後,悔恨交加,想哭又哭不出來,啪!啪!啪!啪!自己抽了自己幾個耳光. 躺在床上,感覺身體象被掏空了一樣,腦子裏一片混亂.最後好容讓心情易平靜了下來,整理了一下思緒:如今工作没了,錢也没了.還怎麽去面對女友,她對我實在是太好了,唉,一想到她,忍不住心裏一酸,又是愧疚,又是難過.還有在廣州的父母,父母都是普通的醫生,一輩子省吃儉用,供我上學讀書,我現在這個樣子,他們知道了會有多傷心.
  最後我選擇了逃避,我給我的女朋友用手機發了一條短信,跟她提出分手,然後把手機卡拿出來扔了.揣着僅剩的一千多塊錢,收拾了幾件隨身衣服和一些必須品就離開了,在崇文門火車站買了張到天津的火車票.其實我實在是捨不得韓雯娜,之所以我選擇到天津去,是因爲這兩個城市離得很近,想到和她離得近一些我心裏便稍微舒服一點.

  到了天津之後,我聯系了以前大學時的同學,他是和我關系很鐵的柴勇,畢業之後雖然各奔東西,我們之前仍然保持着戰友加兄弟般的友誼。因爲他體形很胖,我稱他爲:肥佬,他是天津土著人,在銀行工作,已經結婚一年多了.我們見面之後,肥佬帶我回到他家裏把行李放下,然後請我到一家火鍋店吃飯,我們喝了不少啤酒,我對哥們兒自然没什麽隱瞞的,再加上這些事憋在心裏很久了,正需要找個人傾訴一番.酒入愁腸,很快就醉了,等意識恢復的時候發現躺在肥佬家的床上,肥佬告訴我説他老婆這些天被他打發回娘家住了,讓我就先住在這裏,等他幫我找到住的地方再走.肥佬又勸我,讓我給韓雯娜打電話把實情説出來,你們倆的感情那麽好,她肯定不會責怪你的.我説:“别説了,别説了.你就給我留點尊嚴行嗎?我要是能跟她説我早跟她説了,我賭球輸得凈光,哪還有臉再見她,這事要是讓她知道了,我還不如死了算了.總之我這輩子對不起她,下輩子去給她當牛當馬補償好了.”肥佬又勸了一會兒,見我的態度堅决,也就不再多説了.拿出一沓鈔票來説:這是兩千五百塊錢,是我這月的工資,還没交給我家的母老虎,你現在缺錢,先拿着用去.我心裏感動,嘴裏説不出話來.我知道肥佬性格厚道真誠,用不着跟他客氣,就把錢接了過來.想説點什麽,眼泪却止不住流了出來.

  (二)
  因爲肥佬結了婚,我不能在他家裏常住,我盤算着先租個房子住下,馬上去找份工作.第二天,肥佬去上班,我就出去租房子.在中介中心看了幾個都不合適,哪不合適?租金都太高,我給自己定的預算是三百到三百五一個月,在没確定工作之前,一定要省着過。我正在貼滿租房信息的墻上翻看,忽然其中一張掉了下來,我撿起來一看,哎,這挺合適的,租金三百三一個月,十五平米,家具齊備,地點靠近第一工人文化宫,離東站不遠。于是我交了信息費,要了詳細的地址和房東的聯系電話,和房東約好了時間,我過去看房。房東是個又矮又胖的中年女人,特别能説,一開嘴就跟挺小機關槍似的噠噠噠噠的説個没完。讓我稱她爲“梅姐”梅姐熱情的帶我看了我想租的房子,這一帶都是解放之前的老式洋樓,房子格局都差不多,都是一個小院裏面帶一幢小樓,有三層的和兩層的,每一幢小樓裏面大約住了六到八户,我打算租的那間在一樓樓道的盡頭,説是樓道,其實没多長,七八步就能走到頭,一樓一共四個門,房東説這棟樓的一樓衹有兩家有人,上面也是住了兩家。我問梅姐這房子的地點這麽好怎麽空一半没人住呢,梅姐好象没聽見,衹顧着掏鑰匙開門。

  開了門,撲鼻而來的是一股發霉的潮味。我説:“這房子有年頭没人住了吧,這味兒可真够猛的啊。”梅姐説:“這房子我買了才一個月,以前一直空着,也不知道空了多久了。”我們一邊説一邊進了房間,在邁過門口的那一瞬間,我突然産生了一種冷得起鷄皮疙瘩的感覺,身上象是被潑了一盆冰水,但是這種感覺轉瞬即逝,快得就好象就根本不曾發生過。我想可能是最近一段時間受的打擊太大,睡眠不足,産生了錯覺,也就没多想。進屋一看間不大,我和梅姐兩個人往屋裏一站,就覺得空間局促。屋頂上正中是一盞蘭花形吊燈,屋裏也没什麽家具,一個衣櫃,一張桌子,一老式單人床,連把椅子都没有。最裏面的墻角還有個帶着一面鏡子的梳妝臺,鏡子上全是灰塵,已經臟得照不見人了。看來這以前是個女人住的房間。我覺得這間房除了臟一些潮一些之外也没什麽缺點,收拾收拾完全能住。于是和梅姐商量了一下,要定下來,先付三個月的房租,梅姐説:“兄弟你先别着急呀,着嘛急了,這房子的事我得先跟你説道説道。這房啊,是我剛買的,當時我就圖便宜了,後來一打聽才知道,這地方不幹凈,是處凶宅,以前死過人,所以没人願意來這住。你大姐我也是一實在人,不能蒙你。我看你是一大小伙子,人高馬大的,陽氣這麽足,可能也不在乎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所以才帶你來,你再考慮考慮,敢住嗎?”我一想死人就死人唄,這世界上從古到今都死了都不止幾千億人了,要是真有鬼,哪還有活人能住的地方啊。死過人的地方,頂多是有些晦氣,反正我已經倒霉到底兒了,無所謂了。何况這地方第一便宜,第二地處市中心,交通便利,找工作也方便。再者説來,我一個大男人要説不敢,豈不讓梅姐這女流之輩笑話,于是把心一横説:“大姐您放心,没事,弟弟我還就不信邪的,這房子我租了,不就死過人嗎,我父母在醫院工作,醫院停尸間我都進去看過幾十回了,死人我見多了。”梅姐一聽樂了:“兄弟你可真能貧啊,那停尸間是隨便進着玩的嗎。不過既然你不怕,大姐我就放心了,以後萬一有什麽原故你不想住了,我按日子退給你錢。”然後梅姐又交代了一些水電之類的事項,草草寫了份合同,錢契交割妥當之後,天已經黑了,

  我回到肥佬家,肥佬見我這麽快就找到房子,也替我高興,説我比昨天剛到天津時精神好多了,我知道他接下來又想勸我給韓雯娜打電話,就趕緊遞給他一支烟把他的話堵了回去。第二天肥佬請了假幫我收拾房子買生活用品。我們一早起來先去超市,買了些鍋碗電爐方便面之類的,肥佬從他家給我搬了一套全新的鋪蓋和一臺二十一寸的北京牌舊彩電説是給我晚上解悶。開着他的白夏利,一起來到了我租的房子樓前。我們倆正手忙脚亂的從車裏往外拿東西,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跑過來問:“大哥,你們是新搬來住的嗎?”我一看是個小孩,就没想理他,心説這小孩真煩人,星期二大早起來的不上學去,在這搗什麽亂啊。這時從樓門裏出來一個年輕女孩,約有二十歲,長得十分綉氣可愛,對那個看我們搬動西的小男孩説:“小弟别淘氣,快回屋裏去。”小男孩一撅嘴:“不嘛,他們是新搬來的,我要幫他們搬家。”小孩的姐姐看他不聽話顯得有點生氣,向我和肥佬點點頭打個招呼,就轉身進去了。我趕緊問那個小男孩:“那女的是你姐姐是嗎?我聽你們口音不象天津人,你們也在這樓裏住嗎?”我話剛説一半,腦袋後面挨了一巴掌,扭頭一看是肥佬:“你小子昨天還想自殺呢,無精打采的跟個行尸走肉一樣,今天一看見漂亮姑娘就又復活了,趕緊搬東西,再起花花腸子,我先替韓雯娜抽你一頓。”我挨了一巴掌,心想這小子怎麽最近長脾氣了,正想教育他幾句,聽他一提韓雯娜的名字,馬上就没了脾氣。一聲不吭的往屋裏搬東西。小男孩也幫忙搬,肥佬一進屋就捂鼻子:“這屋潮氣够大的,你在這住小心得關節炎啊,等過些天我再給你找個别的地兒。這地方不是人住的。”我説:“安啦,我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人,哪裏艱苦我就要到哪裏去,不會讓黨和人民失望的。”肥佬説:“我操,黨和人民要指望你,中國早完了。”想了想又補上一句:“好象黨員才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你什麽時候混成黨員了?”我説:“你駡誰呀你,你才黨員呢。”我們倆嘴上掐着,手裏没停,不一會兒就把屋子從上到下徹底打掃了一遍,肥佬在最裏面,拿了塊布想擦梳妝臺的鏡子,剛一擦就覺得不對勁,用手一抹,從鏡子上撕下來一大片黄紙,原來鏡子的鏡面上貼了一大張黄紙,紙上落滿了灰塵,不仔細看還以爲是因爲灰太多把鏡子遮住了,鏡子上貼紙?把肥佬搞得莫名其妙,他駡了一句,就把紙撕下來,用抹布在鏡子上亂擦一通。我看了一眼他扔在地上的那張黄紙,上面用紅墨水畫了很多符號,象古代的篆書,又像是甲古文,不知道在鏡子上貼這東西搞什麽鬼。我心想:“這他奶奶的才叫鬼畫符呢,没人能認識。”一掃帚把這張破黄紙掃到土簸箕裏,小男孩接過來拿到樓外的垃圾箱裏倒了。十幾平米的房間很小,三個人没用多久就收拾了一遍,我們就坐下來休息,肥佬從外邊買了幾瓶可樂分給我們喝,屋裏没椅子,小男孩坐在桌子上,我跟肥佬坐在床上,三個人的體重(肥佬一個頂倆)壓得那破床噶吱噶吱的響,我們邊喝可樂邊閑談。通過跟那個愛幫忙的小男孩聊天,得知他叫楊賓,是安徽人,父母都去世了,跟他姐姐楊琴來天津做生意,在賓江道開了個小店賣服裝,也是在這租的房子,已經住了半年多。這時已經差不多中午了,肥佬説咱們弄點吃的吧,我留楊賓一起吃飯,楊賓説還要幫他姐看店,就走了。我對肥佬講這個孩子真不錯,天生熱心腸,還勤快。肥佬衝我一翻白眼説:“是個人就比你强。你還不如小孩呢,你現在連敢于面對自己的勇氣都不具備。”我無話可説,不停的抽烟,真想死了算了。

  肥佬見我不接他的話,也點了支烟抽起來,房間本來就不大,倆人一起抽烟,頃刻間便烟霧彌漫。肥佬好象突然想起來什麽,對我説:“我剛一進門覺得這屋裏潮氣很大,好象有什麽東西泡得發霉了,但是咱們收拾房間的時候,清理了不少灰塵,按説如果房間濕氣很重,不應該有這麽多落灰。”我一想還真是的。總覺得有點奇怪,但是一直没想到這個:“是啊,我看各處都很幹燥,也没有什麽受潮漏水的地方。”肥佬説:“櫃子裏看了嗎,是不是裏面有什麽東西受潮了?”我説:“櫃子裏能有什麽?我覺得應該是空的。”説着話,我就從床上下來,打開下層的櫃門一看,裏面横七竪八的放着幾本書和一些雜物,肥佬一見櫃子裏有東西,也走過來看。我們倆把櫃子裏面的東西都掏出來,書都是些宋詞元曲選輯之類的,書頁并未發黄,没有什麽受潮的迹象,雜物包括一把淺緑色的塑料梳子,一個搪瓷茶缸,一衹没有筆尖的鋼筆,一個没有字的紅皮記事本等閑碎事物,從裏面還鑽出來兩衹蜘蛛,我抬脚踩死一衹,另一衹跑得快,鑽櫃子底下去了。我們看了看這些東西,没什麽特别的,就順手堆在地上。但是櫃子的上層讓人大吃一驚,六枚長釘子釘在一張黑白照片上,我拔起我其中之一看了看,釘子又扁又長,釘身上生了不少鐵銹,拿在手裏感覺沉甸甸的,似乎是年深日久之物。我説:“這種釘子我好象在哪見過,似乎是木匠用的,對了,這是棺材釘。”肥佬膽子小,忙説:“這屋裏怎麽會有這種東西,趕緊扔了吧,真晦氣。”我説:“怕什麽,釘(定)財的,大吉大利。”肥佬摇摇頭説:“這玩意兒還是少碰爲妙,現在都實行火葬了,怎麽還會有棺材釘,我看這釘子上面全是銹,看來有年頭了,説不好是哪個盗墓的從墳裏搞出來的,你聽我的没錯。免得惹禍上身”我把其餘的五枚釘子全拔了出來,肥佬把原來被釘子釘在櫃内木板上的相片拿起來,我也凑過去一起看,這張照片相當大,呈方形,邊長四十厘米左右。是一個女人的半身黑白照片,六枚棺材釘分别釘在照片中女人的雙眼雙耳鼻口。被釘過的這六個地方都是透明的窟窿,所以看不清楚照片中女人的相貌,不過,她應該比較年輕。雖然是黑白照片但是仍然能看出來她的臉上没有歲月積累出來的皺紋,臉上的皮膚平滑光潔,看來還不到三十歲,我越看照片越覺得照片裏的女人離自己很近,好象她本人就在自己眼前一樣,看不清五官,却感覺她很年輕很漂亮,忍不住脱口而出:“還很年輕啊。”肥佬説:“這照片怎麽這麽大?”我心中一沉,我和肥佬對望了一眼,同聲驚呼:“是遺像。”

  我們同時想到了“遺像”。肥佬嚇得不輕,趕緊把“遺像”擺正,雙手合什拜了兩拜:“晚輩無知,得罪莫怪,得罪莫怪。”我一看笑了,我説:“哥們兒,咱幫她把釘子拔出來了,她感謝咱倆還來不及,怎麽説得上是得罪她,難道你的照片被人釘起來你會覺得很爽不成?”肥佬臉色鄭重,一本正經的説:“你别扯蛋,這些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死者爲大,拜一拜衹有好處,没有壞處。反正在這住的是你不是我,我怕你萬一……”我見他爲我擔心,也不好再説别的,于是我們商量了一下,把那些書本茶缸的雜物暫時都放回了櫃子的下層。然後用打火機把遺像燒了。我拿着遺像點火,我本來不想再看照片中的女人,却實在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照片中女人的雙眼是兩個被棺材釘扎破的窟窿,窟窿應該是透明的,但是這眼上的兩個窟窿顯得黑沉沉的空洞而虚無,就如同是照片中女人的眼球變成了兩個深深的旋渦,而且這兩個旋渦死死的盯着自己。我想把眼睛移開,不打算再看了,却一點也動不了,身體完全失去了控制,仿佛是被旋渦緊緊的吸住,那是一種强大而又無形的力量,讓人絲毫没有反抗的餘地。不知不覺中火已經燒去了了大半張照片,燒到了我的手指,我手一疼放開了照片,這才回過神來。火焰終于把照片完全吞没了,我鬆了口氣,怕肥佬爲我擔心,没把剛才的事告訴他。肥佬把那六枚棺材釘放到他的手包裏,説要在回去的路上扔掉,這種東西扔的越遠越好。

  房間基本上算是收拾完了,時間已經是下午兩點鐘,我們倆餓壞了,就把從超市買來的電火鍋拿出來在裏面煮了四五包方便面,還有泡菜和啤酒醬牛肉等食品。我喝了幾口啤酒,腦海中一直浮現着“遺像”中女人雙眼的空洞,揮之不去,不由得頭皮發麻,于是我就問肥佬:“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存在嗎?”肥佬正在吃面,聽我這麽説一下怔住了,想了想,説道:“這種虚幻之事,實在難説,雖然我没遇到過鬼,但是我至少信六七成。”我點點頭。肥佬又反問我:“你信有鬼神這一説嗎?我估計你是不信的。”我説:“我不是不相信,不過我更願意從科學的角度去理解這些事,美國有一個科學家做成過試驗,證明一個成年人的靈魂重量是0.32毫安。還有俄羅斯的宇航員在太空中收到從木衛一號上傳來的信號,信號的内容是人類死後的靈魂都聚集在那裏。他們還觀測到無數微弱的小段電磁信號從地球飛向木衛一號……”肥佬打斷了我説的話,給我夾了一大塊醬牛肉放在碗裏:“你他娘的趕緊吃吧,我看你是科幻電影看多了。”我吃了一大口牛肉説:“那你他娘的就是恐怖電影看多了。”兩人連吃帶聊,話題越扯越遠。正喝着酒,抬頭一看肥佬不知道去哪了,我心想:“這小子腎虚,喝了點啤酒就要放茅,可能去厠所了,幾時出去的,我倒没有注意。”我表面上雖然有説有笑,其實心中難過已極,衹是不停的喝酒,忽然聽到有個女人的聲音在我耳邊説:“死了算了……還是死了的好……”我這時已喝了不少啤酒,頭腦迷糊,抬頭向周圍看了一看,去哪裏有人,正在納悶,那個女聲又在耳邊説:“死了就没有煩惱了……死了就一死百了……死了好……死了算了……。”這聲音似是温柔可親,又似乎嬌柔撫媚,感覺我整身體似乎飄飄蕩蕩的躺在雲端,説不出的舒服。我真想按她説的去做,這時有人用力推我肩膀,我頭腦清醒了許多,這一來耳畔的女聲也就消失了,我揉揉眼睛一看肥佬正在關切的看着我:“你不要緊吧,心裏不痛快就少喝點。”我問肥佬:“你剛才出去了嗎?進來的時候有没有聽見女人説話的聲音?”肥佬説:“我哪出去了,你大概是喝高了吧?哪裏有女人説話?我没聽着。”我覺得頭疼欲裂,對肥佬説:“是有點喝糊塗了,以後咱得少喝點。”

  肥佬幫我收拾了碗筷,讓我今天早些休息,明天晚上他再過來跟我商量找工作的事情。我把他送出去之後,回屋躺到床上,迷迷糊糊的也不知睡了多久,半睡半醒之間,耳邊又傳來了那個女人的聲音:“死了算了……活着没意思……死了才得解脱……。”

  我睜開眼睛尋聲望去,黑暗中影影綽綽的看見從地下鑽出一個黄衣女子,向我冷笑着走來,邊走邊説:“死了算了……死了好……死了好……。”我想起身下床,身體却動彈不得。四肢不能動,但是心智清醒,知道這是傳説中的勾死鬼,心中駡道:“丢你老母,看來老爺我要歸位了。”我現在雖然傾家蕩産,離開了戀愛四年多的女友,也愧對父母無面目回家。但是我還不到三十歲,實在是不想就此死了。我知道衹要這黄衣女鬼再喊我幾聲,我就再也無法收斂心神了,必死無疑。黄衣女鬼離我越來越近,面貌也依稀瞧得清楚了,它面容白凈豐滿,衹是口鼻却一片模糊,唯獨兩衹眼正如我白天所見相片中的那兩個黑色旋渦,房間裏雖然黑暗,但是這兩個黑色旋渦簡直比黑夜更加漆黑,是一種完全没有生命迹象如同太空黑洞一樣的黑暗。在她蒼白的臉色映襯下,更顯得猙獰可怖。我嚇壞了,我承認我當時如果不是全身僵硬,一定會尿褲子的。她似笑非笑的緩緩深出手,往我的脖子上做勢要掐,就在她的手剛碰到我的脖子的時候,忽然怪叫一聲,化做一團黄霧散去。我發一聲喊,從床上坐起來呼呼呼的大口喘氣,衹見窗外陽光燦爛,耀眼生花,再看看表竟已是早晨十點了。我環顧左右,房間中一切如常,靜悄悄的,衹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喘息聲和心臟碰碰碰的跳動.難道是南柯一夢?若説是夢,夢中的情景怎能如此真切?我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這才想起來脖子上挂着一條楠木項鏈,這是韓雯娜去泰國旅游時給我買的禮物,項鏈由三十六個細小楠木數珠串聯而成,數珠上微雕着全卷的.當時韓雯娜送給我的時候,説過要這是高僧開過光的護身符,希望它佑護我平安吉祥.想不到昨夜,它竟然救了我的性命,我撫摸着項鏈,思潮起伏,口裏默念着娜娜的名字.

  (三)
  中午我又煮了兩包方便面,吃過之後躺在床上胡思亂想,我想到這間房子處處透着古怪,再住下去非神經不可,要不要給梅姐打個電話,把房子退掉.我性格種有一種重大的缺陷,就是太過心高氣傲,都説人不可有傲氣,但不可無傲骨.傲骨我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的.我自尊心很强,處處不想被别人看低,又自持頭腦靈活身體素質出衆,甚至覺得世間事没有我做不到的.若不是過于高看自己,也不至于混到現在這個地步.江山易改,本性難易,我雖然知道自己性格上的種種缺點,却無法克服.這時想到要找梅姐退房子,不由得又激起了我破罐破率的傲慢之氣,心想我平生從未見過鬼怪,近日來運氣衰落,所以這些不幹凈的東西才會出現,我要是怕了它們,真是枉爲男子漢大丈夫了,不過搬家以來的這幾件事説來也十分蹊蹺,似是而非,缺少有力的證據能證明確實有鬼,説不定就是睡眠不足産生的幻覺。再退一萬步想,就算真是鬧鬼,鬼把我殺了,大不了我也變鬼,那時候我再找害死我的女鬼算帳,他奶奶的,大家都是鬼,我還怕她不成?

  時間過的真快,轉眼間已經下午四點多了,我既然打定主意住下去,就抖擻精神,來到我們這小樓的院子裏散步,説是院子,實在是小得可憐,左手墻邊有個小小的花壇右邊拉了根繩子,晾着幾件衣服,地上是正方的大塊青磚所鋪,時間久了,已磨得毫無光澤。整個小院配着這幢二層的洋式小樓,雖然破舊,却有一種文物古玩所獨有的頽廢之美。天津民風淳樸,樓裏的居民知道我是新搬來的,都很熱情,圍着我問東問西,我跟他們閑聊起來,對我的四家鄰居也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在一樓除了我之外還有兩户,我住樓道最靠裏的單元104,旁邊一家103没人住,依此往外是楊琴楊賓姐弟所住的102,最外邊是一家三口,一對夫妻和他們的女兒,這家丈夫王師傅四十來歲,下崗在家閑着,偶爾出去做點小買賣,妻子三十五六歲,是個會計,大伙都稱她爲王嫂,家裏有個七八歲的女兒小華在念小學。樓上兩家,分别是一位姓沈的孤老太太。還有一家是開出租的劉師傅,兩口,他和十九歲的女兒劉風彩。聊了一陣子,快到吃飯的時間了,各家大人都分别去做飯。我光棍一條,自己吃飽了全家不餓,餓的時候隨便煮幾包方便面吃就行了,所以我仍然在院裏閑坐。

  六點左右楊琴姐弟回來了,姐姐楊琴回家做飯,楊賓看我在院裏坐着抽烟,就凑過來跟我聊天。因爲楊賓不上學,又是外地人,没什麽玩耍的伙伴,他見我也是外地的,而且没有大人的架子,説話挺逗,就喜歡找我來玩。我對他也是比較有好感的,于是就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閑扯。侃了一會兒,楊賓問我會不會講故事,我説:“講故事啊?那我太拿手了,你想聽哪種故事?”楊賓想了想就説:“西哥,講個鬼的好不好?我在老家就特别喜歡聽嚇人的。”我嘴裏答應,心中暗駡:“這臭小子,聽什麽不好,非要聽鬼的。這兩天老爺我算是跟鬼纏上了,連講故事都要講鬼的,今天有必要嚇唬嚇唬他。要不然以後他還要讓我講這些怪力亂神。”我正盤算着要講哪個驚悚的段子嚇一嚇楊賓,楊琴把飯菜端了出來,招呼我和楊賓一起吃飯。我本想拒絶,但是飯菜的香氣撲鼻而來,這種家常菜我很長時間没吃過了,連忙假裝咳嗽一聲,借機把口水咽了下去。楊賓也拉着我的胳膊勸:“西哥,一起吃吧,我姐姐做的菜很好吃,來嘛,來嘛。”我假裝客套了幾句,便跟她們坐在院裏一起吃飯。楊賓讓我邊吃邊講故事,楊琴聽説我會講故事也很高興,讓我快講。我緊扒了兩口飯,已經想到了一個段子,我在大學念書的經常給同學們講段子,工作之後雖然没什麽機會表現,但是當年的經驗還是記得的,講恐怖故事需要營造氣氛,于是我壓低聲音不緊不慢的講了出來:

  我講的這件事啊,非常悲慘,而且絶對是真的(這是我慣用的伎倆,是一種心理暗示,一個“真”字,就立刻讓氣氛凝重起來,聽衆也從放鬆的狀態中變得認真了)。剛解放的時候,有個從軍隊轉業到地方當警察的男人,此人姓林,他的工作是法醫鑒定,所謂法醫院,就是解剖尸體,勘察命案現場進行分析的工作。公安局配發給這個姓林的警察一部德國進口照相機,爲什麽給法醫配發照相機呢?因爲法醫要對被害者的死尸拍照存檔。姓林的法醫就用這部德國相機拍了很多死尸的照片,這些死尸没有一個是正常死亡的,有出車禍撞死的,有被人用刀砍死的,也有從高處摔下來死亡的。就這樣,林法醫幹這行業一幹就是二十年,這部德國相機他始終捨不得換掉,因爲非常好用,照出來的相片其逼真程度,讓看的人以爲是真的在看尸體。這部相機拍的照片早已經不計其數,但是唯一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從來没有用來給活着的人拍過照。一次,林姓法醫勘察一個命案現場,他帶着這部相機,拍了幾張有價值的照片。正在此時,公安廳的領導來現場視察工作,局長也跟來了,因爲領導來得突然,没有記者采訪,局長想,如此難得的機會,不跟上級合影留念實在是太遺憾了。正發愁呢,看見林法醫脖子上挂着部相機,就讓林法醫給他和領導照張相,這是領導的命令,林法醫怎麽能不服從,于是調焦距,按快門,啪瘩一聲,給領導和局長拍了一張。晚上回到單位,林法醫洗相片,發現今天拍的照片都很正常,唯獨兩爲領導的合影有問題,似乎是爆光的原因,整個畫面黑呼呼的,兩位領導面目全非,不!不是面目全非,這,這簡直就是給死尸拍照時那些尸體的面目啊!林法醫大驚失色,這要是被領導看見,還不得給我穿小鞋啊。趕緊的把照片和底片銷毁了。然後收拾收拾東西下班回家了。没想到第二天一上班,就傳來了壞消息。頭一天拍照的兩位領導坐在一輛車裏出車禍,全給撞死了。這種情况法醫肯定是要到現場的,到了現場一看,兩位領導尸體的臉部扭曲變形,看來死的時候受了不少痛苦。林法醫突然覺得這有點眼熟,這才想起來,與昨天相片中的情景竟然一模一樣。他想這部相機拍了無數死亡的照片,莫非是陰氣太重,怨念糾結,所以産生了强烈的詛咒。想到這裏不免心情沉重起來,這天下班回家之後,象往常一樣看報吃飯,忽然發現自己的相機帶回來了,這相機是公家的,他從來没有帶回過家裏,大概是今天心神不安,無意中帶回家來的。唉,明天趕緊帶回局裏。晚上正準備睡覺,發現他老婆正在擺弄相機,林法醫大驚,説:快住手,這個千萬别亂動,太危險了。你剛才有没有用它給自己拍過照片?“妻子摇摇頭,林法醫這才放心,忽然妻子目露凶光,惡狠狠看着林法醫……

  我講到這裏的時候突然把手一指正聽故事聽得入神的楊賓:“可是,我給你拍了一張!”把楊賓嚇得兩眼發直,張大了嘴再也合不上了。過了半晌,才緩過盡來,捂着胸口説:“西哥,你講的太嚇人了,好象真的發生了一樣。”我講了大半個小時,正是要這樣的效果,心中得意,喜形于色。楊琴也嚇得够嗆:“太刺激了,心臟不好的還不被你嚇死了。”然後我又講了兩個笑話,哄得她們姐弟哈哈大笑。正在這時肥佬從外邊急匆匆的走進來,對我説:“你又講段子呢?快奔三十了,還願意玩這塊。别廢話了,趕緊跟我走,我有急事找你。”

  且説我正在院子裏給小琴姐弟講笑話,被趕來的肥佬拉了出來,離開家走不了幾步就是海河,我們倆就沿着河邊散步,我是第一次看到天津海河得夜景,兩岸燈火輝煌,映得河水金光閃閃,其美難以言宣,衹不過我心事很多,無心賞玩。我問肥佬:“什麽事這麽着急,到我屋裏説不行嗎?還非要出來講。”肥佬説:“我晚上真的是不想進你的房間,白天我還能壯着膽子,你那屋裏詭异的很,你也要多加小心了,不行就換個地方住,别死要面子硬撑。”我不想讓他爲我擔心就把話題扯開説:“昨天你走了之後,到晚上還真有個女鬼出來,想和我上床,我一看她長得忒不成啊,一嘴大黄板牙,就給她踢飛了。”肥佬被我逗得呵呵直笑:“你就是個肉爛嘴不爛的人,刀尖頂着胸窩子,也忘不了説些廢話。”我問他:“究竟什麽急事?不會就是讓我換房子吧,這點破事你都説了N遍了,煩不煩呀。”原來肥佬急着找我是因爲他爲我找了份工作,等個兩三天就能定下來,他怕我急着自己去找活幹錯過了面試的時間,所以特意趕來告訴我,還爲我準備了一張手機電話卡,以便能及時取得聯系,我感動得不得了,肥佬説:“行了,快打住吧,這算不了什麽,當年我困難的時候,你也没少幫我啊,咱哥們兒之見就别見外了。”肥佬又問我:“既然工作有眉目了,今後打算怎麽辦?是就這麽混下去,還是有什麽别的計劃。”我説:“什麽計劃不計劃的,現在心思太亂,長遠的打算暫時還没有,先混一段時間,等把心態調整過來之後再説吧。”一看時間不早了,都晚上十點多了,我們就分道回家。

  院裏没有燈,衹有借着樓中窗户透出來的燈光勉强看清楚路,我一進院門,正往樓門裏走,一瞥眼之間衹見有個穿白衣的女人蹲在院子左側角落裏一動不動,我心想這是誰呀,大半夜的蹲這撒尿。不過既然是女人小便,我也不好意思多看。但因爲此事實在太過奇怪,我忍不住進樓門的時候又回頭看了一眼,這回看清楚了,,原來是二樓的劉師傅的女兒劉鳳彩,她是個大學生,今天下午我在院子裏跟她説過話,很聰明的一個女孩。我心想既然是認識的人,就别多管閑事了,可能樓裏的厠所都占滿了,她憋不住了在院裏解手也是萬不得已。我要再看她衹怕有些不禮貌了。快走幾步進了自己房間。我開了燈,躺在床上,摸了摸脖子上的楠木項鏈,隨即想到了和韓雯娜相戀的時光,心中一陣甜蜜,又是一真酸楚。望着頭頂天花板上的吊燈,産生了一種兩世爲人的感覺,幾個月以前的美好生活離自己仿佛有無限遥遠的距離,那一切都太美好,以至于顯得很不真實,美好得仿佛如夢似幻。隨後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這一覺睡得十分暢快,一個夢也没做,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我伸了個懶腰,覺得精力充沛,心中的鬱悶似乎也少了許多。我心想這是住在這裏的第二天,什麽都没發生,看來前一天被黄衣女鬼勾命的事確實是夢。這一日無話,白天出門逛了逛街,到了晚間回來,樓裏出現了騷動,二樓劉師傅的女兒失踪了。

  (四)
  我回到樓裏是晚上六點多,幾位鄰居正圍在院子裏商量着什麽事,人人面色焦慮,我聽大家説了幾句,了解了原因,原來是劉師傅的女兒昨天晚上八點半出去給父親買藥,到現在爲止一直没有回來。劉師傅從昨天晚上一直找到現在,親戚朋友已及劉鳳彩的同學老師家都找遍了,撥她的手機也没有信號,去派出所報案,警察説不到四十八小時不算失踪,不給備案。劉師傅的老婆生孩子的時候難産死了,剩下父女倆相依爲命,對這個女兒視如至寶,劉鳳彩是走讀的大學生,每天放學都回家,到現在竟然整整一天一夜下落不明,劉師傅如何能不着急,鄰居們都紛紛安慰劉師傅,讓他放寬心,説年輕人貪玩,可能忘了回家,明天是周六,早晨大家一起去找,終歸是能找到的。我也勸了劉師傅幾句,本來想把昨天晚上回來看見劉鳳彩蹲在院子裏的事告訴他,但是畢竟我剛搬來兩三天,不知道其中的詳情,而且黑燈瞎火的也許是我看錯了,就没再多説。

  我回到房間,給肥佬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我一切都好。然後就煮了兩包方便面吃,聽説中國産的方便面裏面防腐劑含量超標很多,如果經常吃,人死後尸體不會腐爛,不過我現在是掉毛的鳳凰不如鷄,口袋裏没多少錢,衹能頓頓都吃方便面了。三口兩口吃完了。開始擺弄肥佬送給我的那臺二十一寸舊彩電,屋裏没有有綫電視的接口,我就把彩電上自帶的RF射頻天綫接好,想試試能不能收點節目看,哪怕衹有新聞聯播也是好的,要不然晚上實在是太過無聊。

  我正在折騰電視,楊賓跑進來説要請我去網吧打CS,我想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就跟他去了。我們玩得興起,一直打到晚上十二點網吧要關大門了(天津網吧有規定晚上十二點之後一律關門),不玩通宵的紛紛結帳下機。楊賓要付錢被我攔住了,我雖然窮吧,也没墮落到要小孩請客的地步。付錢之後,二人信步走出網吧,正是初夏時節,微風吹面,空氣清新,精神也爲之一振。楊賓指了指前面一條胡同對我説:“西哥,這是近路,咱們從這裏回去吧。”我一看這胡同我昨天晚上回家的時候也走過,確實比繞到大街上回去近很多。這條胡同很短很窄,長度也衹有十多米。兩側没有院門,都是墻壁,胡同和兩端的街道成工字形,我們幾步就走到了頭,再往右一拐,就能到我們所住的小洋樓。快到轉彎的時候,我忽然發現拐角處放着個黑色的鐵制垃圾箱,上面醒目的印着一排白色號碼:9999.我想昨天經過的時候怎麽没有這個垃圾箱,這號碼這麽牛逼,如果昨天看到應該有印象啊。未曾細想,已經轉過了拐角,向右繼續走,口中跟楊賓説笑了幾句,還没等笑話説完就楞住了,我們面前又是一處丁字路口,右厠的拐角處赫然擺放着編碼9999的黑色垃圾箱。楊賓也蒙了:“西哥,咱們是不是走錯方向了,怎麽又是這個垃圾箱。”我故作鎮靜:“别管它,咱走咱的。”我們向右一拐,没走幾步,又看到跟前面一樣的右�擺着編碼9999垃圾箱的丁字路口,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氣,心中暗暗叫苦。

  看來這果然就是傳説中的鬼打墻,我對楊賓説:“小兄弟,我最近走背字,今天晚上可能要連累你了,你怕不怕?”楊賓年紀雖小,却不肯在我面前示弱,勉强做了個笑臉説:“跟大哥在一起,不怕。”見他笑的吃力,心想畢竟他年紀太小,如果萬一有什麽事我需想方設法保護他的安全,他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没法向他姐姐交代。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咱們接着走,我曾經聽别人説過鬼打墻的事,衹要多走一會兒就能到家,放心吧。”

  這次我們到了路口不在往有垃圾箱的右側轉了,改走没有垃圾箱的左測,不過走到底的時候依然回到了丁字路的I字形胡同于横這的街道相接之處,往回走也是如此,無論走任何方向,始終離不開這條竪着的1字胡同。我情急生智對楊賓説:“咱們跳墻。”胡同兩測的墻甚是低矮,我一米八的身高,翻這樣的墻不成問題,楊賓個矮,我用雙手墊着他的脚,向上一托,楊賓已攀住了墻頭,我説:“你先跳過去,在原地等着我,别亂走。”楊賓答應一聲就翻了過去。我搓搓雙手正要往墻上爬,忽然聽楊賓在我背後用顫抖的聲音説:“西哥,我在這裏。”我頭皮發麻,扭頭一看,樣賓在在我的身後。我説:“你不是跳到墻那邊去了嗎?怎麽會在我身後?”楊賓嚇得不輕:“我從墻上跳下來,就站在你身後了。”我説:“那你等着,我跳過去看看,你站在這千萬别亂走,如果那邊有路,我再翻回來接你。”我没廢多大勁就翻上了墻頭,往下一看,是個小樓的後院,雖然不是大街,却也絶對不是我和楊賓撞上鬼打墻的小胡同。我心中大喜,從墻上跳下來,落地之後大吃一驚,楊賓背對着我正抬頭看着墻頭,原來我和楊賓一樣,從墻上跳下來之後便又回到了小胡同之中。

  我們連跑帶跳,能想到的招全使了,始終是離不開這條長僅十幾米的小胡同,都累得混身是汗,不得不坐下來休息。正是午夜,天高雲淡,明月高懸,星月閃爍,在胡同中看却説不出的詭异。我看了看手表,剛好零點零三分。我不禁奇怪,我們從網吧結帳出來的時候我看了時間,正好是零點,從網吧走到這條胡同也差不多需要兩分鐘,我們在這條胡同裏轉來轉去,跳墻上房,折騰了足足有一個多小時,怎麽時間才過了兩三分鐘?看來這地方實在太過邪門,時間空間邏輯概念在此都不適用了。想用手機打電話找人幫忙,又落在家裏没帶。真是屋漏偏逢連雨天。本來昨天還安慰自己世上無鬼,今日身臨其境,也不由得我不信了。有想如果能飛就好了,又或者有把RPG(反坦克火箭筒)在墻上轟個大洞。

  在胡同狹小而又壓抑的空間中呆得久了,緊張與不安的感覺减輕了幾分,却是越想越怒,蠻勁發作,站起身來對着黑暗的胡同一端破口大駡:“丢你老母,你個死鬼,想要你爺爺我的性命就盡管放馬過來,操你奶奶的擺這種迷魂陣,你滚出來跟老子練一趟,老子還真就能讓你没脾氣!”我以前本來是不怎麽講臟話的,最近運氣太衰,内心壓抑煩躁,經常想駡人發泄。楊賓看我毫無懼色大叫大駡,他也壯了膽,跟我一起對着胡同盡頭的黑暗大駡,他駡的的臟話有些是他安徽老家的方言,還有一部分是在天津學的臟話,我聽不太懂,反正衹求駡個痛快,形式重于内容。我們二人越駡膽子越大,臟話也越來越惡毒,把鬼的直系親屬都駡遍了,那全國通用的經典“三字經”也不知駡了幾百回。不管我們怎麽駡,也没有任何反應,似乎在黑暗中冷笑的看着我們還能駡多久。我倆駡到最後實在没有什麽創意了,衹好相對苦笑,又坐了下來。雖然仍陷于困境,但是心裏痛快了不少,多少也出了一些憋悶的惡氣。我駡了半天衹覺口幹舌燥,正在想念冰鎮啤酒,楊賓忽然凑到我耳邊小聲説:“垃圾箱上趴着個人。”

  夜色中,我順着楊賓説的方向看去,看到一副跪异的難以形容的情景,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趴在胡同口的垃圾箱上正看着我們兩個。我想若不過去瞧個仔細,終究不是了局,管她是人是鬼,瞧瞧再説。
  我摸了摸脖子上的楠木項鏈,向前走了幾步,在距離垃圾箱有兩步遠的距離停下,楊賓也跟在我身後。距離很近,雖然天黑但是瞧得十分清楚,這個女孩好象營養不良,瘦瘦小小的很可憐,頭上用黄繩扎了兩個羊角小辮,臉上無任何表情,衹是一雙大大的眼睛神采奕奕,在晚上看來,如同兩盞明亮的小燈。她趴在垃圾箱上,雙手前撑,上半身抬起,衝着我和楊賓看個不停。我被她看得渾身發毛,衹是被這狗日的胡同困住,好不容易見到個人,且問問她知道什麽情况,再做計較。

  我一咧嘴擠出點和藹可親的笑容,對小女孩説:“小妹子,你在這附近住是嗎?怎麽這麽晚了還不回家?”小女孩不作聲,仍然盯着我看。我又問了幾句,她還是不理我,我惱火起來,正要發飆。小女孩突然伸出手來招了兩下,示意要我走近些。我向她走近一步停下,仍然和她保持着一步的距離,問道:“小妹子,你要跟我説什麽?”小女孩又招了招手,還要讓我再靠近些。

  這時我已經肯定她不是鬼魅,她臉色紅潤,雙眼炯炯有神,肯定是活人,但是這兩衹眼睛實在是不象人類的,也不象鬼魂,我覺得那是雙猫科動物才有的眼睛。這念頭在腦中一閃即過。我又向象小女孩走了一步,此時我們之間的距離已經臉對臉了。

  我笑着説:“讓我走這麽近幹什麽,你可别咬我,是不是爬到垃圾箱上玩下不來了,我抱你下來好不好?”小女孩開口小聲對我説道:“右左左右左左右,無論背後發生什麽事,千萬不要回頭,不然就永遠都出不去了。”她説話的聲音太小,好在夜深人靜兩人離得又近,我還算能聽得清楚。

  我問:“你也被困在這了?”小女孩不説話,點了點頭,從垃圾箱上跳下來,一指丁字路口的右邊,示意讓我們快走。我問她:“你也和我們一起走嗎?”她有點點頭,表示跟我一起出去。我心想:“這小孩跟我素不相識,她的話能不能相信?不過既然知道脱困的方法,先試上一試,到時候見機行事。她要是敢騙我,這筆帳咱們就得算算。”我回頭囑咐楊賓一會兒往外走的時候,不論背後怎麽樣,都不能回頭看。楊賓見我説的鄭重其事,答應道:“我曉得了,西哥你放心,我肯定聽你的。”我回過頭去再找小女孩,她已不知去向。

  怪事天天有,今晚特别多,我見那小女孩不知去向,心中焦燥起來,顧慮不了這許多操蛋的怪事了,衹想越快離開這條胡同越好。心中默記了三遍“右左左右左左右”,把脖子上帶的那條刻着全卷《南無妙法蓮華心經》的楠木數珠摘下來,牢牢的纏在手上。想想還是不放心楊賓,怕他萬一在走出去的過程中回頭,就讓他走在自己前邊,囑咐他等我説可以了,才能回頭。我站在楊賓身後,問他準備好了嗎,楊賓没回頭答應道:“準備好了。”我比較滿意他的表現,此地不宜久留,走。

  按照小女孩指示的方向,楊賓在前,我在我,都到胡同盡頭的丁字路口,向右轉去,走到底後又向左轉。轉了兩次左邊的路又改轉向右的時候,我發現胡同口右側的垃圾像和以前的樣子不同了,上面醒目的白色編碼少了一個“9”。衹剩下了三個“9”。接下來還要轉左左右三次,看來每轉一次,號碼就會消失一個,四個“9”全部消失之後,我們應該就可以走出去了。

  我抑制住心中的激動,又對楊賓囑咐了一遍不可回頭,盡量别走太快了,留神脚下,别摔倒了。不出所料,每轉一個彎,胡同口垃圾箱上的號碼便少了一個。

  想到脱困在即,我和楊賓都忍不住興奮起來。不多時,就走到了最後一次右轉的路口,我忽然覺得兩跳腿變得沉重起來,每一步都邁得很吃力,走不出三步,腰腿酸麻,忍不住就要坐下。楊賓對我説:“西哥,我好累,歇一會兒好嗎?”我説:“弟兄,堅持住,還差最後十幾步了,你覺得很累,應該是幻覺。一定要克服自己的軟弱,明白嗎?”這話一是勸他,二也是給自己鼓勁。我們咬緊牙關,又向前走了四五步,楊賓年紀小,身體還未長成,走到這時已經筋疲力盡,向前一跪,趴在地上大口喘氣,連話都説不出來。我走到他前邊,把他背起來,艱難的向胡同口一步一挨的緩緩走去。雙腿就如灌了鉛一樣沉重,背上的楊賓也出奇的重,累得我氣喘如牛。

  忽聽背後有女人大叫:“救命啊!救命啊!殺人啦!”這聲音撕心裂肺,深夜聽來,讓人汗毛倒竪。我覺得心跳加快,那女人的叫聲太過凄慘,忍不住就要回頭看一眼,心裏想起來小女孩説的話:“不論背後發生什麽,千萬别回頭,不然就永遠出不去了。”我趕緊定了定神,讓楊賓把眼睛閉上,堵住耳朵。不論背後的女人怎樣慘叫,我也不去理會,衹顧往胡同口走,背後的聲音已遠遠不限于女人的慘叫,時而覺得後面有一輛火車向我們呼嘯衝來,時而又覺得霹靂炸雷一個響過一個,時而又似乎是虎哮龍吟刀劍劈風……

  我背着楊賓不能用手堵住耳朵,被那些聲音搞得心膽俱寒,不過我打定了主意,縱然真是有火車從後面撞過來,把我撞成肉醬,我也絶不回頭,把心一横,用我們廣東的話講就是:幾大就幾大了(愛咋咋地)。我一步一挪,終于到了胡同口,衹要再走一兩步就出去了。此刻,背後突然萬籟俱寂,靜得出奇,楊賓也感覺到没了聲音,把堵着耳朵的手放了下來。在這一片死一般的寂靜中,忽然從身後很遠的地方傳來楊賓姐姐楊琴的聲音:“賓~~~~賓~~~小~~~~弟~~~~你~~到~~~哪~~去~~了~~~”似乎是楊琴見弟弟這麽晚不回家,就出來找他。楊賓最怕姐姐擔心,回過頭去就叫:“姐姐,我在這。”我想提醒他却是已經來不及了,大駡:“楊賓你這個大笨蛋,中計了。”

  身後一股强大异常的力量,將楊賓從我的後背上向後拉去,我心中衹有一個念頭:“救人要緊。哪裏還管得了回不回頭。”此時楊賓已經離開了我的後背,衹有一衹手還搭在我的左肩上。説時遲,那時快,我還未轉身,先抓住他在我肩頭的手,然後轉身一把抱住他的身體。我看見在黑暗中伸出幾十衹長滿緑毛的大手,分别抓住了楊賓的臂腰腿,另有數支怪手抓住了我,被抓住的地方疼入骨髓,我强忍疼痛,緊緊把楊賓抱住.

  幾秒鐘之内我們就會被這些怪手拉入無盡的黑暗之中,一衹最大的怪手向我頭頂抓來,黑夜中,我看見這衹巨手上長得象鷹嘴一樣的指甲,手上的鱗片在月光下泛着青光,如果被這衹手抓到頭頂,血肉之軀萬難抵擋,人急拼命,生死關頭,無暇細想,我左手抱住楊賓,右手把楠木數珠擲向欲抓我頭頂的那支巨手,衹聽得一聲悶雷般的巨響,我和楊賓好象被榴彈炮爆炸産生的氣浪衝擊,雙雙飛出了這條胡同。
  全身的骨格似乎都給摔散了架,衹覺胸口氣血翻滚,耳鳴不止,四仰八叉的躺在街上,好長時間也動彈不得。想想剛才在鬼門關裏轉了一圈,竟然活了下來,死後餘生的心情,難以形容,我想衹有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把紅旗插上柏林國會大厦的蘇聯近衛軍戰士才能體會我的感受。

  我正躺在街道上享受着劫後餘生的喜悦,左邊褲腿裏嗖的躥出一衹動物。我嚇了一跳,歪過頭去看腿邊,是一衹似猫非猫,似狐非狐的小動物,身體又長又瘦,尖鼻子尖腦袋,兩衹眼睛明亮如燈。原來是衹黄鼠狼,我小時候在廣東經常見到,後來廣州市區人口越來越多,就很難見到這種小動物的踪影了。有個念頭突然在我心中一閃:“這雙眼睛……”黄鼠狼見我瞧它,呲溜呲溜幾下就躥了街道黑暗的角落之中。
  這時楊賓也緩了過來,撲在我身上哭了起來,不知他是剛才被嚇到了,還是因爲我救了他而感激涕零。我拍拍他的後背對勸道:“别哭鼻子了,我象你這麽大的時候,天天跟比我大的小孩打架,打破了頭也不流半點眼泪,剛才在胡同裏你不是挺堅强的嗎,怎麽一出來就跟個妞兒似的哭哭啼啼。”楊賓眼泪鼻涕全蹭到了我的身上,他又哭了一會兒對我説:“西哥,我爹媽死的早,大人小孩都瞧不起我,除了我姐姐,就是你對我最好,剛才要不是你救我,我就……我就……”話没説完,心中感動又哭了起來。

  我不會哄小孩,見他哭個没完,不知道該怎麽安慰。要是在以前,我早就被他哭煩了,但是一起經歷了胡同中的事,生死患難,覺得他和自己的親弟弟没什麽區别。衹得坐在原地,等他哭够了一起回家。
  我看了看手表,零點五分,從網吧出來到現在,衹過了五六分鐘,胡同裏那漫長的幾個小時,似乎被夜晚的空氣給蒸發掉了。在胡同裏遇到的小女孩,莫不是黄鼠狼變的?此事實在太過難以想象,想到這裏我又看了看我們剛剛離開的那條胡同,平常得不能再平常,普通得不能在普通了,這種小胡同在天津隨處可見,誰能想到,就在剛才,在這樣一條平平靜靜的胡同裏,發生了如此驚心動魄的事情。經歷了搬家幾天以來發生的事情,我的世界觀和價值觀基本上完全崩潰了,這些事毫無頭緒,如果仔細的想下去,腦袋可能會爆炸。想到剛才多虧了那串楠木數珠,看來我又多欠了韓雯娜一條命,下輩子想不給她做牛做馬也難了。楠木數珠已經碎成了粉末,這麽重要的東西……,想到此又不免一陣心疼。

  等楊賓哭得痛快了,我對他説:“今晚的事,千萬别跟你姐姐説,也不要對任何人講,能答應我嗎?”楊賓懂事的點點頭:“我知道,我不會亂講的,免得讓我姐姐知道了擔心。”我見他很懂事理,對他一笑,甚覺欣慰。

  (五)
  回到家裏,覺得全身都疼,衣服懶得脱脚也懶得洗了,索性一頭倒在床上,自言自語:“丢你老母,先睡到明天再説。”剛想睡覺,手機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我閉着眼睛摸到手機,想看看來電顯示的電話號碼,又實在是困得睜不開眼。按了接聽,放在耳邊:“誰呀?”原來是肥佬打來的電話,安排工作的事有眉目了,明天帶我去見個人,再具體談。然後肥佬又問我現在要不要出來玩玩,到洗浴中心找個小妹按摸按摸。我心裏想去,可是身體太疲倦,就對肥佬説:“我最近方便吃的太多,陽萎了,你自己去推油去吧。”然後把電話挂了,接着睡覺。

  這天晚上我作了個夢:我聽到院子裏有個女孩在哭,我心中好奇,就出門去看,見到劉鳳彩蹲在院角正哭的傷心,我正想過去問問她這兩天去哪了,夢就醒了。早晨起來洗臉刷牙洗澡,看見身上全是一大道一大道青紫色的淤傷,想想昨晚的事,真有些後怕。

  中午十一點左右,肥佬開車來接我,説要領我去見見他姑父,我問他給我找的什麽工作。原來是家報社的文字編輯,我駡道:“你奶奶的,咱們都是學金融專業的,你讓我到報社去打字,這不是要我命嗎。”肥佬説:“操你祖宗,少廢話,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工作多難找,天津全市下崗的人有上百萬,這活你不幹有成千上萬的人削尖了腦袋想來頂替你。再説你不是挺能侃的嗎?胡亂編點報紙上的内容,能有什麽難度?再説了,你以爲你有多重要似的,其實給你安排的版面是最最不受關注的,根本没人看,除了廣告就是廢話。”我想原來是那種報紙上的弱智版塊,這有何難啊,就答應了肥佬。

  中午在宴賓樓吃飯,見到了肥佬的姑父,一個姓孫的小老頭,我們之間談了一些關于報道方針以及相關政策之類的話題。總之,我給孫老頭留下的印象很好,他讓我後天,也就是星期一去報社上班,試用一個月,工資八百,轉正後一千三。我雖然覺得錢太少,可是人在矮檐下不可不低頭,于是把這份工作應承了下來。

  向孫老頭告辭之後,肥佬説今天要帶我去玩玩,我説:“周末你不回家陪你媳婦,合適嗎?”肥佬牛逼轟轟的説:“老子在家説一不二,想不回家就不回家,就算那婆娘一步一磕頭的來求老子回家,老子也不理她,老子不慣她那毛病。”我説:“你他娘的就吹吧,忘了在家跪洗衣板的日子了。”後來肥佬講了實話,原來這個周末她老婆單位組織員工去盤山旅游了。

  我同肥佬商量着去哪玩,肥佬没去過什麽地方,衹知道去洗浴中心找小姐。我經過昨天夜裏的事情,忽然變得虔誠起來,就説:“天津有什麽靈驗的寺廟嗎?我想去上柱香,拜拜菩薩。”肥佬説:“天津寺廟很多,有名的比如大悲院,挂甲寺,蜂山藥王廟,南市還有個尼姑庵,我忘了叫什麽名字了。”我説:“你知道的真够詳細的,你信佛是嗎?”肥佬説:“我是業餘的信,想起來就信,想不起來就不信,有事的時候信,没事的時候就不信。我對這些廟比較熟,是因爲我認識一位在大悲院修行的居士,法號叫:青蓮。他兒子和我在一起工作。我們之間關系不錯,偶爾見到老爺子,他總是給我們講一些佛理因果之類的事。”我想讓他引見引見這位老爺子。于是肥佬開車帶我到了大悲院。從後門進去,走不多遠便到了這位居士的處所。肥佬爲我引見之後,雙方客套一番,閑談了幾句。我聽青蓮居士談吐不俗,確實是個通曉佛理的高人。自到天津之後,怪事數不勝數,心中有不少疑問,正好向他請教.

  我心中首先想到的是昨晚見到的黄鼠狼,就問居士:“這黄鼠狼會變成人嗎?”

  青蓮居士微笑摇摇頭:“故老相傳,世間有五通,這黄鼠狼類屬五通,個别道行深的黄鼠狼能使障眼法,以及模仿人類説話。讓看見的人覺得它是人形,但是并不是真能化成人形。幻術而已。而且衹有一些特殊的地點和時間它們才能使用障眼法。”

  我將昨夜在胡同中碰到鬼打墻迷路的情形講了出來(我衹是説道聽途説,并未言明是親身經歷)居士説:“這絶非鬼拉脚,鬼砌墻。如此大的業瘴,鬼怪是作不出來的,但是究竟是何事物,我也聞所未聞,不知其詳。

  我又問何爲五通?居士説:“五通者,胡,黄,白,柳,灰。胡乃狐狸,黄即是你所説的黄鼠狼,民間也稱之爲黄皮子,白是刺猬,柳乃是長蟲(蛇),灰是老鼠。這五通雖是畜牲道,却甚通靈性,這些動物,如果活得年頭多了,吐納日月之精華,便會使用一些幻術,然而修爲高低不同,有善有惡,各不相同,不能一言論之。”

  我聽他説的太玄,自己一時理解不了。還是先問别的事吧,我又對居士講了我和肥佬在房中櫃子裏見到六枚棺材釘釘住一張女人照片的事。居士一驚,問了詳細的過程。想了半晌對我們説:“我聽一位已故的老友曾經説過,莫非是六丁破相之陣?那是個厲害無比的咒術,專克難以收伏感化的厲鬼妖魔,我活了六十多歲還從未見到過,其中原由不甚知曉。你們拔了這六根釘子,也是機緣巧合,不能避免,但是之後行事切記要多加小心。”

  我心裏早已有了這種精神準備,此刻聽居士説了,更加沮喪,暗駡自己行事莽撞,搞不好黄衣女鬼就是被自己給放出來的。

  我又想起來在杭州測字的事,那測字先生説我命不長久,今日何不求教居士我如何避禍免灾。我問道:“晚輩想請居士幫忙算算命,看看晚輩來日吉凶如何。”居士笑道:“佛家衹講緣法,不講命運。人生一切業報,都是因果形成,昔時之因,成日後之果,若想多福少灾,唯有一心向善。”

  我聽罷若有所悟,但一時半刻也不能參悟透徹,便對居士講了在杭州測字的經過。居士説:“佛家雖不測字,但是我有一位師兄出家前經常給人測字,百不失一。他遁入空門之後,仍偶爾小試牛刀,助人解惑。今日你二人也是有緣,正巧我師兄在隔壁,我可以帶你們去測上幾個字,請他指點一二,對你二人今後多少有些幫助。”

  隔壁是一間禪堂,四壁雪白,清靜整潔,身處其内使人心中俗念盡消。屋中已有兩人,其中一個年老和尚,相必就是居士所説的師兄了。他對面坐着一個四十多歲帶着金絲邊眼鏡象是大公司老板打扮的男子,兩人對答,原來老和尚正在爲人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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