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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這是一個詭異得讓人無法置信的故事。

  故事起源於一件關於黃河的奇聞。

  很多在黃河邊生活的,如我這樣年紀的人,大多會從老人那裡,聽到很多關於黃河的奇聞逸事。我們大多數人都是通過這些故事,體驗到這一條母親河的強大,多變和神秘,從而使我們在懵懂中,種下了對黃河的敬畏。

  但這一件奇聞,卻和其他的故事性的傳說不同。

  我第一次聽到這到這件奇聞,是在十三年前的夏天,說故事的人是我已經過世的姥姥。我聽完之後,問姥姥這個故事是真是假,姥姥笑著和我說了一句話,可惜這一句話,我並沒有記住。

  事情發生的時候,是在解放前的一個乾旱之年。

  在黃河的中下遊,有一個不起眼的小村子,村子裡沒有什麼田地和特產,整個村子的人,都靠倒賣黃河黃沙為生。

  村子裡的人,大多數從幾代之前,就從事這種工作,工人將黃河底下的黃沙泥用沙鬥挖上來,然後過濾出較細的沙粒,賣到其他地方,這樣一方面可以賺錢;另一方面也可以為黃河清淤,減少汛期黃河決堤的危險。

  和鹽幫,碳幫一樣,倒賣黃沙的,到了一定的規模,也形成了自己的利益集團,這種倒賣黃沙的村莊,那時候叫做黃沙廠。

  每年有一段時間是黃河的枯水期,黃河裡一段一段的斷流,很多地方都露出了河底,這段時間是挖沙子最好的時候。也是黃沙廠最忙碌的時候。

  所有斷流的河流,都會形成這樣一種現象,就是一條大河,河底並不平坦,斷流之後,河的水位下降,會形成很多的小湖泊和池塘。這時候,其實河流並沒有完全斷流,水流還是在沙層下面向下遊滲透,但是上面的小湖泊卻是靜止的。

  這個黃沙廠所負責的河段,就是這樣一個情形,那裡黃河河道很寬,斷水之後,河道的中間會出現一個很大的斷水湖,這個湖幾千年來一直沒有乾涸,水可以維持到下一眼黃河汛期到來的時候,傳說有一個風水先生說過,這湖就是黃河的眼睛,所以當地人叫這湖為"黃河眼"。

  "黃河眼"幾千年來,一直沒有乾涸過,無論天氣再旱,上遊斷流斷得再厲害,"黃河眼"也一直清澈如鏡,所以這個黃沙廠,自古以來就不缺水用。老人都說湖底有龍,所以水是不會幹的。村裡人也從來沒有存水的習慣。

  然而有一年夏天,村裡突然來了一個陌生穿綠棉襖的小孩子,到處叫,說黃河眼要幹了,要大家存水,當時誰也沒信他,只是覺得奇怪,這小孩子從來沒見過,不知道是誰家的。

  後來那小孩子就不見了,大家想可能給大人領回去了,事情也就不了了之,誰也沒放心裡。

  過了幾個月,很多人都聽到晴天"啪"的一聲巨響,從黃河眼的方向傳出來,跑去一看,只見一直非常清澈的黃河眼裡,竟然一片渾濁,當時有老人一聽,就說壞了,黃河眼裡的龍飛走了。

  果然,第二年黃河斷流的時候,幾千年來從沒乾涸過的黃河眼,逐漸見底了。

  村裡人都非常惶恐,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情,請了幾個風水先生一算,風水先生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眼看著黃河眼逐漸變成了一塊幹地。

  "黃河眼"從來沒有幹過,河底的情形大家都沒有見過,所以黃河眼快見底的那幾天,老人們誠慌誠恐,在黃河眼岸上燒香祭奠,希望龍再回來,但是更多年輕人都來看熱鬧,看看河底是不是真的有龍生活過的痕跡。

  在黃河眼的底下,自然不會有什麼龍,但是奇怪的是,水幹了之後,在河底淤泥裡,竟然出現了一座半人高,半埋在沙子裡的石臺。

  石臺大概有一個籃球場這麼大,膽子大的人跑下河底一看,發現不知用什麼材料修築的,似乎沒有一絲縫隙,猶如一個整體,上面雕滿了類似於鳥的奇怪的圖案。

  最奇特的是,這石頭在陽光下,呈現一種羊脂一樣的半透明,透過這種透明,他們可以看到裡面有一黑色的影子,摸著那石臺地方,就是暖的,但是摸著那影子透出的地方,就是冰涼刺骨的,似乎那黑色的影子,能吸收熱量。

  在黃河中下遊生活的人,都知道黃河經常會挖到東西,各地亂七八遭的傳說很多,民國的時候,聽說在河南和甘肅,都挖出過一種水晶棺材,裡面都放著死人,十分奇怪,但是挖出這麼大一個半透明的石臺,誰也沒聽說過。

  當地老人迷信,就說這東西是龍棺,這石臺裡面的黑色影子,就是已經死了的龍的屍體,但是影子太模糊了,根本不能分辨是什麼,很多人說似乎是個人,也有人說,這影子不是人,是條大魚。

  那幾年社會動盪,到處發生奇怪的事情,村裡的幾個管事的一合計,這事情不能傳出去,就找幾個膽子大的,把這石臺用淤泥給埋了。但奇怪的是,這石頭檯子怎麼也埋不住,今天翻上去的河沙子,第二天就不見了,石臺還是弄了個半埋的樣子。
    
   最離奇的是,幾個眼睛尖的人就發現,這石臺裡的影子,每天都在變,一開始似乎是一橢圓形的,後來竟然開始長出手腳的樣子來了。

  以前遇到這種事情,村裡都會找風水先生,但是那時候村子很窮,好的風水先生開價都很高,剩下的大部分都是招搖撞騙的,一時間也找不到人,就找到村裡一資格最老的老頭,這老頭,已經有九十多歲了,聽說以前做過南爬子(盜墓賊),有點看風水的本事,那老頭給人擡到那石臺邊上。

  老頭乾瘦乾瘦,猶如一個骷髏,和他同輩的和他下一輩的人,都已經死了,老人平時也幾乎不動,整天在屋前坐著,過著等死一樣日子,所以誰也不瞭解他的來歷。

  老頭的眼睛不好,聽說是以前盜墓的時候,給屍氣熏過,所以大部分的時候,他的眼睛都是睜不開的。

  但是一把他帶到這石臺邊上,大家就看到,這老頭子眼睛突然睜得很大,還沒等其他人開口,他就已經坐直了,好像預感到了什麼東西。

  那村長就說:"老人家,你見多識廣,你給看看這是怎麼回事情,這東西是應福還是應禍?"

  老頭點點頭就給人攙扶著下地了,然而他第一眼看的卻不是這石頭檯子,而是去看四周的山。

  看了一圈之後,他的表情就變得很奇怪,自言自語了一句:"怎麼會是這樣?"這才去看那石檯子,可是才看了一眼,他就馬上把眼睛移了開去,大叫刺眼。

  當時很多人都在場看著那石檯子,沒人覺得有任何光線從石臺裡射出來,只有那老頭就是說刺眼,用手去擋眼睛,其他人給他弄得直冒涼氣。

  村長就找人弄了副圓片兒墨鏡,給那老頭帶上,老頭這才能睜眼睛。他圍著這石檯子看了一圈,期間也是不停地用手去遮眼睛,似乎光線還是很強。

  看完之後,他的臉色就更怪了,又說了一句:"怎麼會是在這裡?"

  村長就問了,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老頭子擺手讓他別問,自己哆哆嗦嗦地從懷裡拿出一隻奇怪的算盤,人家的算盤是方的,他那只算盤是圓的,這麼撥了幾撥,臉色就沈了下來,他轉頭,突然對村長說了一句話。

  他說:"把我放到這石臺上面去。"

  幾個人都覺得奇怪,但是看老頭的表情,白得可怕,誰也沒敢問,於是就讓幾個小夥子把老頭擡到了石臺之上。

  老頭子上了石臺後,就盤坐在那裡,不再說話,似乎是在閉目養神起來。

  這一坐,就坐了將近一天時間,一群人圍在一邊等著看著,等著等著,有些人不耐煩了,陸續就有人回去,天也逐漸暗下來,到了傍晚的時候,圍觀的人基本上走光了。

  村長看這一坐也不知道要坐到什麼時候,留了幾個工人在這裡看著,自己也先回去了。那時候軍閥混戰,今天這個村子歸你管,明天這個村子歸他管,所以當個村長是很忙的,他回到家裡,一忙就忙到了很晚,就沒有再去黃沙廠子。

  沒想到第二天天還沒亮,那幾個留在那裡的工人就跑到村長家裡,把村長叫醒了,村長一問幹什麼,幾個工人說:"那老頭不見了!"

  具體一問,才知道所有人走了之後,那個老頭一直坐在石臺上,一動也不動,那幾個小青年就在邊上賭錢喝酒,後來天全黑了,黃河裡沒有燈,他們幾個什麼沒看見,靠著黃沙就睡著了,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濛濛亮,他們爬起來一看,石臺上空空如也,哪裡還有那老頭的影子。

  村長一聽,馬上帶著幾個人跑回黃河眼一看,果然,老頭子不見了,一開始以為他自己回家了,派人去找了,找了一圈,也沒找著,這時候那幾個眼尖的就大叫了起來:"在裡面!"

  大家一看,原來那半透明的石臺裡面,不知道何時,竟然多出了一個乾瘦乾瘦的黑色影子!兩個影子抱在一起,詭異異常!

  村裡人嚇壞了,都不敢再靠近這個石頭檯子。

  後來這個事情給附近一個軍閥知道了,就派了一隊軍隊過來,想把這石臺挖出來,沒想到才挖了幾下,石臺下面突然開始冒水,水冒得飛快,而且水冰涼,圍觀的人爭相逃命,逃上了黃河眼的岸上,很快,湧出的水就把整個黃河眼填滿了,那石臺和裡面的黑色影子,又隱藏到了這斷水湖的深處。

  當天晚上,村裡很多人都夢見那老頭,在對他們做手勢,好像是在說六十一,六十一。但是當時,誰也不知道這六十一,是個什麼意思。大家只知道從此以後,那個老頭子,再也沒有在村裡出現過,似乎是真的跑到那石臺裡面去了。

  那石臺肯定是一個整體,連一條縫隙也沒有,這老頭是怎麼進去的?石臺裡另一個影子是什麼?那石檯子到底是幹什麼用的?為什麼出現在黃河的底部?都沒有人能說得上來。
 
       很快,六十一年過去了……



故事的開始


  在黃河邊的童年並沒有持續多少時間,我就跟隨回鄉的父親回到了城市,姥姥的這個故事,也隨著我新生活的展開,逐漸在我的記憶裡模糊,最後完全淡忘。我的生活也變得和很多小說裡的主人公一樣,典型但是不特別。

  成年後,經歷了不少職業,最後我成為了一個普通的古董商人,在上海是以給一些民間企業家收購和鑒別古董為生,生活平淡,但是還算滋潤。

  我大學裡學的,和分配的工作是電力工程,也就是設計國家電網和發電站,與現在的職業毫不相幹。之所以進入古董這個所謂的偏門買賣,是因為我的前妻。

  我的前妻是藏漢混血,我的老丈人是藏人,妻子從小接受兩種教育,有非常良好的語言天賦,成年後,她在國家機關裡做藏語翻譯,老丈人就是做古董生意的,對於古董相當有一套,我整天拍他馬屁,也逐漸對這些東西發生了興趣。

  凡是人一旦接觸到古董,就很難不被其裡面的高價值,高風險,高回報所吸引,於是我就在工作的閒暇,也做起一些關於古董的小生意。

  然而天不從人願,在我們結婚的第二年,我前妻隨著一領導班子勘探中蒙邊境,兩邊分居了三年,我等了她三年,最後她卻沒回來,聽說是和她那邊一領導好上了,前年給我寄來一離婚通知書,就再沒有消息。

  後來單位改制,我那幾個月因為感情問題,連續曠工喝酒,什麼都不管,就被踢了下來,把我下到了基層。

  我一琢磨,那裡都是我的徒弟啊,我下去給他們管,我能過得舒服嗎?索性就下了海了。那時候生意也不好做,虧了不少生意,最後乾脆做生不如做熟,就進了古董這一行。

  看古董的手藝是我祖傳了一點,我老丈人教了一點,勉強夠用,解放前我家裡是有名的晉商,開牙行的,不過"大革命"的時候,我的幾個長輩都被鬥得很慘,我老爺子心灰意冷,不想我再幹這一行了,所以才送我去讀大學,但是最後我還是沒辦法,逃不了這宿命。

  所以說有時候,命運這個東西,還真不能不去敬畏他。

  整件事情的開始是在1997年7月的太原南宮古玩市場。

  那時候南宮已經有了很大的規模,人山人海,幾百個攤位,琳瑯滿目的瓷器、青銅器、木器充斥著視野。

  天氣熱得讓人窒息,我一個人在人群裡面擠來擠去,心裡老大不痛快。

  那時候,我來山西已經有一個多月了,每天都在南宮逛著,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情,特別不順,連一件上眼的東西都沒見著,看著滿眼的古董愛好者在贗品堆那裡挑來挑去,討價還價,我就心煩意亂。

  我做的生意,叫做古董盤子,盤子口開在上海,每年都有兩個月呆在山西,有時候下下鄉村收收古董,有時候就在這市場裡搗鼓一下,靠著自己的幾分眼力討討生活。

  山西是中國文化薈萃之地,地下文物看陝西,地上文物看山西,當年山西開錢莊的老闆匯通天下,富可敵國,大量的古物從全國各地會聚到山西,山西成為了古董買賣的中心,經過十年浩劫之後,古董大多流落民間,所以全國各地的人到山西來淘寶的很多。

  所謂古董盤子,就是指兩地販賣古董,賺取差價的意思,理論上來說,古董本身是沒有實用價值的,他的價值由購買者自己的喜好來體現,所以我們這樣的職業才有利可圖。山西和上海的古董價格,就可能相差十倍以上。

  那一次,我到這裡來主要是為一個上海的客人挑一些青銅器,最近幾年青銅器的收藏風潮很火,大有趕超傳統瓷器的意思。可是來回了幾趟,基本沒看到可能是真貨的東西,甚至連能看得上眼的假貨都沒看到,後來擠到幾個以前做過生意的攤主那裡,遞了幾支煙聊了一會兒,才知道是怎麼回事情,原來長沙那塊兒嚴打盜墓,快一個多月了,拿著好東西那些地老鼠都沒法運出來,貨源沒了,這裡靠到民間去收的能有多少啊,自然是一片蕭條。

  我一琢磨,心中已經有一絲絕望,這市場恐怕短時間恢復不過來,這一次可能得空手回上海。

  可憐我這單生意,油水還不少,就這麼打了水漂,真是喪氣,這水漂還是小,名氣壞了,以後我這盤子要盤起來可就難嘍。

  在市場裡穿來穿去,也沒有認真地看上什麼東西,不知不覺著,日頭已經往西走了,再過三十分鐘。天一黑,就算有好東西我也不敢看了,因為傍晚是眼力最差的時候,這個時候什麼假貨都上來,太多太亂,青銅器的做假又是極其逼真的,稍微一個疏忽,就可能"打眼"。

  我心裡感慨,看樣子今天一天又是浪費,這可真是讓人鬧心啊,越想就越鬱悶,索性也看不下去了,我點上一支煙,自言自語地罵了一聲,就往招待所走去。

  如果當時決定再看幾眼,或者是坐哪裡休息一下,下面的事情可能就完全和我沒關係,可是命運就是這樣,該是我碰上的,就是我碰上。

  我住的招待所就在南宮的邊上,大概也就是一百多米的樣子,是屬於無證經營的那種,各色人等聚集,好在價錢便宜,經得起日子住。

  房間雖然只有五個多平方,但是我一個人住,又有獨立衛生間,洗澡廁所都不用排隊,這在這個招待所裡,已經是總統套房的級別。此時我一身汗臭,就特別想念那兩個人都擠不下的獨立衛生間。

  才走了沒幾步,忽然一個人在後面用手指捅了我一下,我以為是小偷,忙一捂口袋轉過身去一看,是一個乾巴巴的小老頭,大概五六十歲,一頭的白髮,穿著個土裡土氣的藍色工作服,手裡捂著個包,正眼巴巴地看著我,看樣子是個苦命人。

  這老頭不像是城裡人,難道是找我問路的?我看著奇怪,問道,"你幹什麼?"

  老頭先是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四周,輕聲對我說了一句:"爬牙裡擡子,等打?"

  我一聽,心說什麼檯子凳子的,還等打,你他娘的才等著挨揍呢,道:"我也不要檯子凳子。"

  那老頭楞了一下,似乎沒聽懂我說話,又說道:"爬牙裡擡子,等打等打?"

  我心情不好,這時候有點火,便對他道:"我不等打,你要是等打,隨便去找個人踹一腳,包你不用等!"

  那老頭子撓了撓頭,給我的表情嚇到了,看了我幾眼,慢慢就走開去。

  "有病"我心裡罵了一句,繼續向招待所走去,直走到南宮門口,回頭一看,那老頭沒跟來,不知道走到哪裡去了。

  我心裡覺得納悶,他說的話不是山西的方言,也不像是周邊省份的,他到底是幹什麼的?難道是要飯的?

  如果是要飯的,這老頭也算是聰明,淘到寶貝的人心情好,遇到乞丐自然就會施捨,可以這老頭運氣不好,碰上我心情很差。

  我回到招待所自己常包的房間,先是洗了個澡把汗給洗了,然後就去下面的飯店吃飯,飯店的老闆是我的老鄉,姓李,名少爺,因為是這家店的少東,所以我們都叫他少爺。

  一直以來我來太原都在他這裡吃,這人好古,對古玩特別感興趣,每次我過來,他就會找我聊古玩的事情,還不時拿出一些所謂的寶貝,讓我來看,所以我一坐下,看著兩條腿夾著兩瓶啤酒走到我邊上,就知道這傢夥又來了。

  擡頭一看,果然是他,正嘎巴嘎巴嚼著花生米,一手兩瓶啤酒,一手一碟蜜汁叉燒鴨,坐到我的對面,問道:"哥們兒,今天收穫如何?"

  我接過啤酒,長歎一聲說什麼收穫啊,屁都沒有,再這麼折騰下去,我那盤子早晚就得關門,到時候咱就在這裡擺個地攤賣賣西貝貨。

  少爺笑道:"那是你自己找的,你想你那上海客人又不是什麼火眼金睛,你在這裡掏個百八塊錢的高仿貨或是找幾件殘品,去西城找幾個師傅'舊貌換新顏',大的修小,小的修長,不就成了,何必和自己過不去呢,我就不相信你那上海客人的眼力能有這麼好。"

  我搖了搖頭,笑而不答,少爺的辦法,是人都想得到,但是古董盤子這一行,不像是擺地攤的,來一個殺一個,殺一百是一百,在這一行混,就得讓人放心,不然誰從你這裡拿貨?要是騙一次給你騙過去了,日後總有機會被識穿,那時候在這行裡就沒辦法立足了。

  少爺看我不說話,知道我不同意他的看法,道:"哎,你別笑,我這話實在啊,你看這世道,早也關門,晚也關門,你不妨關門前撈上一筆,總比餓死強啊,現在走盤子的難度你不是不知道,早認識的幾個早改行了。"

  少爺這論調我每天幾乎都能聽一遍,這時哎了一聲,擺手道:"你他娘的別扯了,你又不是這行裡人,你發表什麼意見,我做事情有自己的原則。"

  少爺呵呵一聲,道:"原則?做古董的人還有原則,哎,虧的你窮,沒辦法了。"

  少爺奚落我是正常的,都說亂世黃金,盛世古董,這年頭哪個做古董,就算最差也是個萬元戶,可是我,就一身行頭還行,身上無半兩餘錢,都是吃光用光,身體也不算健康,這種局面的確和我的原則有關係,山西擺地攤的,沒一個笨的,只要是好東西,就不便宜,我又不賣假貨,加上偶而打個眼給人坑一下,這錢就不留我啊。

  說起心中淒苦,又想起那青銅器的生意,不由唏噓不已。

  正說著,忽然從門口進來一人,少爺看到客人自然要招呼,馬上起身,問道:"老闆,吃點什麼?"

  我轉頭看後,一楞,進來的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剛才碰到那老頭,還是那樣子捂著個破包,聽到少爺問他,用口音很重的普通話叫了一碗麵,似乎沒註意到我,找了個位置坐下來。

  少爺一見是小生意,就不去招呼了,進到廚房吩咐廚子燒東西,然後自己又走出來,繼續跟我聊天。我就壓低聲音,用筷子頭指了指邊上那人,問道:"這人是哪裡人,你聽得出嗎?"

  "山西啊,山西口音"少爺也壓低了聲音:"你在山西也呆了不少時間,這點耳力都沒有?"

  我略微轉頭,偷偷看了看那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的老頭,心說山西,那剛才他和我說的那些話是山西話,不是啊,雖然我很多時候都在外省,但是山西話我不可能聽不懂啊,那等打等打?難道是新發明的山西土語?

  少爺拍了我一下,問道:"你搞什麼?倒古董倒瘋了,連老頭也喜歡了?"

  我一聽失笑,轉過頭道:"胡扯什麼?我是覺得有件事情很奇怪……"說著突然想到少爺也是山西腔,馬上問道,"哎,對了,你是山西本地人吧,我問你,山西話裡面'等打等打',是什麼意思?"

  "等打等打?"少爺眉頭一皺,臉色也一變,"你哪裡聽來這話的?"

  "這是什麼話?"我問道,看他表情有變,覺得奇怪。

  少爺壓低聲音:"這是南爬子的蠻話啊,老子以前聽幾個在賓館裡的老頭子說過幾句,我也是聽不懂去問我大爺,是我大爺和我說的。"

  我哦了一聲,心裡一驚,轉頭再看那老頭,心說,難道這其貌不揚的老頭,竟然是個南爬子?

  南爬子是山西一帶外八行的人對盜墓賊的稱呼,我也聽我家裡人說過,南爬子很神秘,山西的古墓也很多,而且山西的大墓,容易出粽子。天下養屍歸"兩西",第一是陝西,第二就是山西,南爬子在山西討生活,手段要比其他地方的走地仙,穿山鬼高明很多。

  一般傳得比較普遍的傳說裡,南爬子都是兩個人一起,一老一少,穿大褂,帶氈帽,有的還擺攤子給人算命,活脫脫就是風水先生一個,他們一般不親自下地挖洞盜墓,他們平日裡用來營生的手段,叫做"認眼",也就是把為其他盜墓賊定點,他們有特殊的手段,可以理得山川大氣,知道古墓在什麼地方,行情最好的時候,十五塊大洋走一次,四處一看,用扇子一點,點了就走,從不走空。

  只有一些特殊的情況,比如說世道不好,或者碰上規格非常高的古墓時,他們才會親自下地,行話裡叫支鍋,鍋支起來,就是盜成了,鍋支不起來,就是走空了。

  南爬子盜墓,很講究規矩,從不結大夥,一般都是由舅舅帶著外甥,盜墓的時候,舅在外甥在內,進墓之前,必須洗手,點9寸長香,香滅之前,人必須出來。他們和關外的韃子一樣,做活的時候不說人話,有自己的一套暗語。這套語不是行內人,基本上聽不懂,而且據說學這門語言,必須入得南爬子這一門,要是你沒有入這門,就算有人教,你也學不會,有點西藏天授詩人的感覺。

  我問少爺:"那這等打等打?是什麼意思?你知道不知道?"

  少爺搖頭:"我又不是南爬子,怎麼可能知道……幹什麼,這老頭子,難道是……"

  我點點頭,把剛才在南宮門口發生的事情和他說了一遍,少爺一聽,眼睛一亮:"我說,老許,你運氣不錯啊,你那青銅器,可能有指望了。"

  我一聽奇怪,"為什麼這麼說?"

  "南爬子進城,身上肯定帶著好東西呢,南爬子的東西不能見光,他們只找知道規矩的做買賣,剛剛他和你說那話,他又在南宮門前轉著,估計是有東西要出手。"少爺瞇起眼睛看了看,看到了那老頭捂的破包,道:"你看那小破包,那是精氣橫流啊,沒錯,你的買賣來了。"

  我半信半疑,這哪有這麼好的事情,我們這一行什麼騙子沒見過,上次我在河南,碰上一老實巴焦的農民,那樣子,要多老實有多老實,都可以說有點傻了,說他從泥裡耙出來一碗,就二十塊錢想賣,我拿過那碗來一看,照他腦袋上就是一下,那他娘的就是高仿瓷,後來在他身上一搜,這一身山溝土味道的農民兄弟,竟然口袋有上海大世界舞廳的票根。

  古董界的騙子無一不是老實憨厚的,因為做古董的人都有一種爆富心裡,總是希望自己能夠撿到別人疏忽的寶貝,老實敦厚的相貌,容易讓人放鬆警惕。

  看著少爺那樣子,要不是我和他幾年的酒肉關係了,我真還會以為他娘的和著老頭串通好,在和我演雙簧呢。

  一邊還在懷疑,少爺已經讓人拿了瓶大麯酒過來,塞給我道:"南爬子一天三頓酒,拿著這個,別說少爺我沒仗義過你,日後發了財也好相見,快去!別讓別人給堵了。"

  我輕聲對少爺道:"算啦,這年頭騙子太多了,咱們少惹這種人,該是窮就是窮。"

  少爺把頭一轉,嘿嘿一笑:"你這人,所以說有殺人的膽子卻只有被別人殺的命,太墨守陳規。"說著就把我的啤酒拿開,把白酒塞給我,"你那眼力,河東也是十名之內,你還怕什麼啊?"

  我一想,倒也是,要是個騙子也就算了,要不是,那就是老天給我發達的機會,我還不要,那要是從別人那裡聽來那老頭身上真有好東西,其他人買了發財了雲雲,那我還不一口氣背過去。

  想著我就接過白酒,對少爺道:"敗給你了,那你再去搞幾個菜,來只鴨子,快點搞上來。我就讓你見識見識你許爺的手段,"說著就向那老頭走去。

第二章 南爬子


  老頭子悶頭吃麵,我端著菜和酒坐到他對面,他就有點奇怪,面也吃的不自在起來,也不問我幹什麼,手不自覺就捂到自己破包上去了。

  我一看這架勢,似乎這包裡真有什麼好東西,心說難不成還真給少爺說中了?

  一邊的少爺上來兩隻杯子,一隻就放到老頭子面前,老頭子一看,以為我這邊有人要佔他座位,站起來就想換位置。

  我心說這人也活得窩囊,一把拉住他,叫道:"哎,別走啊。"

  老頭子端著個面,笑道:"給你朋友坐,給你朋友坐,我到那邊去吃就行了。"

  我把他按下,道:"什麼朋友,這酒是請你喝的。"說著把酒一開,就給他倒上。

  老頭子看著奇怪,但是酒味道一起來,我就看他腿軟,想走也走不動,問我道:"請我吃的?我又不認識你,為什麼要請我吃酒啊?"

  我遞上一支煙,他擺手不要,我一定要塞給他,他就接過來,也不抽,放到一邊。我露出一個專業的古董買賣者表情,笑道:"你不認識我,我可認識你。"

  老頭子更迷糊了,問道:"你認識我,我就沒道理不認識你啊?"

  我假裝看了看四周,然後壓低了聲音,指了指他手裡的破包,輕聲對他了說了一句:"你別不相信,我不僅認識你,我還認識,你那包裡的東西。"

  老頭子臉色馬上一變,一捂那破包就站了起來,我一看這架勢,這老頭子似乎想要拔腿就跑,心說至於嘛,緊張成這樣?忙站起來攔住他的去路,說道:"好說好說,我還能搶你的不成?"

  老頭子不吃我這一套,問道:"你到底是幹什麼的?"

  我示意他坐下來,輕聲就對他道:"你剛才在南宮外頭,不是問我等打不等打嗎?你還記得不記得?"

  老頭子疑惑地看著我,好像在回憶,但是沒回憶起來,搖頭道:"不記得咧。你就和我直說,你到底是幹什麼的?我看你笑瞇瞇,不是個好東西。你要不說我就走咧。"

  我心裡罵了一聲,拍了他一下,輕聲說道:"您看您這記性,我不就是個南宮裡收古董的嗎,您是真不記得還是假不記得?"

  老頭子一聽,人就靜了下來,打量了我一下,問道:"你真是個收古董的?那你太神通廣大咧,你咋知道我有東西要賣?"

  我咳了一聲,指了指他的包,道:"您看您整天捂著個包,又操著一口蠻話在南宮門口轉悠,誰都知道您是老南爬子進城來倒貨來了,這都不用教的。"這是胡說,能看出他身上帶著貨,其實還真不容易。

  老頭子卻一楞:"啥蠻話?啥是南爬子?"

  我一聽也奇怪,道:"就是你和我說的那等打不等打啊?"

  "哦,那是蠻話,我不知道,這話是我朋友教我的。說是要賣古董的,都得這麼吆喝。"老頭子道。

  我一聽,感情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笑道:"老爺子,今時不同往日,你那朋友教的這鬼話,現在沒人講了,所以你東西才賣不掉,咱們坐下說,別給人看戲。"

  說著指了指另外幾個在吃飯的客人,那幾個人正看戲一樣看著我們,不知道我調戲一老頭幹什麼。

  那老頭子看到其他人都在看我們,似乎也明白了,坐回到座位,低聲道:"難怪賣了六七天都沒人理我──老闆,那請我喝酒的意思,是想收我的東西?"

  我不知道他包裡到底是什麼東西,看他這樣子,也是個分辨不出古玩價值的青頭,但是我上當上多了,知道越是這樣的人,越有可能是騙子,不敢小瞧他,道:"對,只要你要想出手,不過我得先看看你的東西。"

  那老頭子就懷疑地看了我一眼,小心翼翼地拿出了包,拿了一半卻又拿了回去:"要不換個地方,我朋友說我賣這東西,逮住得槍斃,我帶出來可不容易啊。"

  我聽了好笑,心說你裡面是兵馬傭還是司母方鼎啊?逮住了還得槍斃,真是越看他越像騙子,不過看他的認真勁,不好去逆他的意思,一看四面也都是南宮出來的人,現在一個個都豎著耳朵聽呢,他說得也有道理,於是指了指一邊廚房的門,道:"也行,好東西咱們別給其他人看,索性咱們進內屋,我仔細和您說說這事?"

  那老頭子看著那酒,就點了點頭,我給少爺打了個眼色,少爺就帶著我們進了他店後面,他們員工吃飯的地方,把外面的酒菜都端了進來。
 
  這一小房間後面都不通,很是清淨,有事情我就在這地方睡個午覺什麼的,少爺擺上一圓桌子,我就讓這老頭別客氣。

  他早就對這白酒垂涎欲滴,一揚頭就喝了一大口,臉上馬上就泛紅,然後夾起菜就吃。看樣子沒吃過好東西似的。

  我一看這老頭也太嫩了,哪有跑江湖的,人說讓你喝酒你就喝的,可想到這裡,心裡忽然一個激靈,心說這傢夥該不是個騙吃騙喝的,等一下他包裡一拿出來,是一大瓦片,我們他娘的氣死還貼上一桌子菜。

  想著我就不讓他多吃了,問道:"老爺子,你別光顧著吃,咱們邊吃邊談,你那東西,能讓我們看了吧?"

  老頭子卻不理我,兩口就把一杯白酒喝乾了,還真不客氣,自己又給倒上,一下子酒瓶子就見底,道:"你喝這酒不錯"

  我一看真他娘的能喝,於是讓少爺再拿兩瓶子汾酒來,讓他悠著點。

  老頭子只顧著吃,我又問他要了幾次東西,他都沒聽到似的,最後我把他那酒給搶了過來,他才把那只破包塞給我。

  我急著打開,心說要是個破爛,就別怪我不尊敬老人,保證打得你把吃下去的全吐出來。

  這包是解放前的東西,是晚清時候地主婆出門帶的那種,雖然味道很重,但是拿到南宮,也能對付個幾張大團結,我拉開包的拉鏈,往裡面一看,裡面全是報紙包的一團一團的東西。

  老古話說,一個字壓一個鬼,所以明器都要用有字的東西包,以前是用寫著字的宣紙,現在自然是用報紙,上面這麼多字,來一個加強師的鬼都給你包死。現在這規矩其他地方都有,很多行業,用報紙來包東西,並不是只圖報紙方便而已。

  我拿出來一數,有六個,三個大,二個小,還有一個是扁的。

  拆開大的一看,我的耳根就開始跳了,報紙裡還全是泥,我稍微一看,就發現是一隻西漢時候的雙耳細頸青銅觶,看著貨色和保存的程度,這一用來喝酒的東西,當時可能只有二十文錢不到,現在五千塊錢是不在話下。

  那幾年五千塊是什麼概念?我看著就覺得有種暈呼的感覺,趕緊去看其他幾樣,另外那兩個小的,二個大的,都是大小形狀不同的青銅觚和青銅卣,一看就是同一套裡的,我一估計,不得了,這一套東西,在南宮就能賣到三萬,要去了上海或者北京,那真不好說了。

  最後一扁的東西,是一個片腐朽青銅片,上面刻著鳥篆銘文和雲雷紋路,似乎是從一大的青銅器上掰下來的。

  光這幾個小件,已經夠我小賺一比了,看這青銅片,估計他可能還有大東西沒帶出來,心裡不由咋舌頭,這些東西,別說請一頓酒,就算是請他吃一個禮拜,也是鳳毛麒角的事情。

  我看得目瞪口呆,就問那老頭子:";老爺子,這些個東西,您都是從哪裡弄來的啊?我靠,可把我晃了眼了。"

  老頭子看了我一眼,道:"這你就別問了,想要就開個價吧。"

  這時候我還真不敢隨便開價,這些東西的規格太高,而且成色很好,現在很少能看到這種檔次的東西,我感覺這東西可能不是盜墓盜出來的,而可能是從那些收藏這些東西的有錢人家裡偷出來的。要是盜墓的東西我不怕,死人不會報警,但是要是從人家裡偷出來的,那這東西就燙手,一流到市面上去,很可能就會查到我頭上來。

  我左右為難,想了想說道:"老爺子,不瞞您說,您這東西成色太好,拿出去,敢收的人不多,你要不就實話告訴我,你這東西怎麼來的,要不,我就幫你介紹幾個膽子大的,你給我點介紹費得了,不然要是你這東西是黑貨,那我就給您給害了。"

  "黑貨,甚是黑貨?"老頭子不解,不過一看我又不買這東西了,他也緊張起來,酒也停了。

  我把這黑貨解釋了一遍給他聽,道:"這什麼東西我都敢收,就是這黑貨,我不敢收啊,雷子比鬼還厲害。"

  他就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對我道:"老闆你放心,這些不是黑貨,這些東西,是我從黃河裡撈出來的。"

  "黃河裡?"我真沒想到是這個回答。

  "對,說起來也有半年時間了。"

  老頭子把酒一放,似乎下了決心,"你別看我這個樣子,我其實也是個技術工,我是黃河上跑船的。這事情是這樣的──"

  這老頭子真名叫王全勝,雖然說他是老頭子,但是他說自己才四十歲,從事體力勞動的人一般顯老,這也不奇怪。

  老人的職業非常特別,我聽了之後嚇了一跳,他的職業,現在人叫做"黃河水鬼",他做的事情,說得官方一點,就是打撈廢棄物,說得通俗點,就是在黃河裡揀破爛。

第三章 陶人俑


  黃河每年從上遊衝下數百萬噸垃圾,有大量的工業廢料、零件、建築材料,這些東西都沈澱在黃河的底部。

  王全勝和幾個人承包了一艘小船,用一種特別的爬犁,沈入黃河中,順流纖拉,將黃河底淤泥的垃圾抓進爬犁裡,再打撈上來用水沖洗後分揀。基本上百分之九十撈上來的垃圾都是沒用的,又給重新傾倒回黃河裡,只留下金屬、塑料和玻璃,可以回收賣錢。

  雖然如此,王全勝一年的收入還是比較可觀,因為他所承包的那一段流域,是黃河的沈澱區。河面寬,流速慢,很多垃圾都沈澱在這一段。他一個來回,最少都能賺二十塊錢,那個年代,那個地方,這樣的收入是不可想像的。

  現在他手裡的這幾隻青銅器,是去年十二月份的時候,他從水壩下面撈上來的,他說當時他的爬犁拉到那地方的時候,突然水面上就打了旋,他的經驗就知道,這是河底的淤泥塌下去了。

  黃河底很不平坦,很多地方下面是架空,給他的爬犁一拉,平衡打破,上頭架空的東西就會沈下去,要是爬犁拉到的東西很重,王全勝的船就可能會給扯到水線下面去,所以他馬上就放開了爬犁的繩子,讓它往下沈,結果奇怪的是,他放下了六七米的繩子,爬犁卻還在往下掉,似乎下面塌出的空洞,非常深。

  一直到繩子放下了十多米,他才感覺到底了,然後他就嘗試把爬犁拖出來,前前後後幾個方向拖了很久,爬犁才鬆動。

  他們幾個人吃力地拉動繩子,想把爬犁從水裡拉上來,可是還沒出水呢,就有人叫了一聲,他們一看,一下子都不敢拉了,原來水下的爬犁上面鉤著的,竟然好像是一個人。

  撈到死人對於他們來說,是非常不吉利的,但是如果已經撈到了,就必須讓他出水,不然下次再出船,這死人就可能來翻他們的船。

  王全勝不是第一次碰到過這種情況,雖然不願意,但是也沒有辦法,老祖宗的規矩不能破壞,於是就讓他們繼續拉。

  拉出水面一看,卻發現爬犁鉤著的不是死人,而是一個黑色陶人。這個黑色陶人一看就是古代的東西,是一個半蹲著的女人,等真人大小,手做著一個動作,應該是本來拿著什麼東西的。

  王全勝一看壞了,這好像是窨俑,古時候一旦有人溺水失蹤,他的親人就會將一個失蹤人模樣的陶人沈到水裡於河神交換,屍體就會浮上來。

  這東西比死人還不吉利,王全勝就直罵晦氣,但是他們仔細一看這陶人,發現又不對,這陶人紋路細膩,動作生動,表情祥和,看上去非常精緻,不像是窮苦人家自己燒製的。

  幾個人一琢磨,哦,是墓人。

  這些人迷信思想很重,他們都知道這種東西是墳墓裡才有的,意識到自己剛才那一耙子,可能耙到了埋在黃河底的什麼古墓了,非常害怕,連碰也不敢碰,就想把這東西扔回水裡去。

  但是他船上有一個合夥人,卻阻止了他們,這個人外號叫二麻子,以前做過古玩,客觀地評價一下,這人就是比王全勝有見識,他一看到這陶人,眼睛就放光,就知道自己財路來了。

  就讓他們把陶人搬上船,告訴他們這東西值錢,可以賣給國家博物館,外國人也喜歡,撈到這東西,是上天給你的福氣。

  王全勝聽了將信將疑,說撈死人的東西,會遭報應的,但是幾個年輕人都是相信二麻子,幾個人又下去幾耙子,結果又鉤上幾隻形狀像夜貓子的大型青銅器(我知道這是鳥尊),上面刻滿了鳥篆銘文。

  鳥尊大概有半米高,上面的青銅銹跡斑斑,腐蝕得很厲害,二麻子一刮鳥尊的表面,上面的青銅銹就成片地往下掉。

  這幾個小的青銅器也是這樣撈上來的,王全勝基本上見都沒有見過,他當時不知道這些破銅爛鐵也值錢,但是二麻子就告訴他們,這些東西有的比金子還值錢,要他們能拿多少就拿多少。

  幾個人心生畏懼,也沒敢多撈,只有二麻子,他不耐其煩地下耙子,似乎想要把下面能撈的都撈上,在水裡,他們的耙子很明顯幾次都鉤到一個非常沈重的東西,一旦鉤到這個東西,耙子就起不上來,不論怎麼樣都動不了。

  二麻子說可能是鉤到了棺材,不死心,最後耙子都給拉直了,才鉤上來一片青銅片,王全勝就不敢亂來了,說吃飯的傢夥是祖傳的,弄壞了不吉利。老祖宗會怪罪。

  於是把他們撈上來的東西衝洗乾淨,用布蓋上,幾個人不敢白天上岸,一直等到晚上,幾個人就才連夜把東西搬回村裡,逃回了自己家。

  二麻子見過世面,知道自己做的這個事情,是要坐牢的,所以他就嚇唬幾個人說夠槍斃了,再三叮囑,幾個人就發誓誰也不把這事情說出去。然後四個人一分,把東西分成四份,都找地方藏了起來。王全勝就把這些東西埋進自己家的竈頭下面。

  他們等了幾天,似乎沒人發現這事情,二麻子就放下心來,帶著一隻小青銅片出了鎮,和他們說到太原府找他的娘舅幫忙,找幾個主顧來,把這些東西賣了換錢。

  這一去就是六個半多月,前幾天他才打電話回來,說他找到主顧了,讓他們找個人帶幾件東西上來交貨。

  幾個人其實根本就指望這錢,當時半年多沒見著二麻子,以為這東西賣不掉了,跑去指不定能不能拿得到錢,說不定連路費也貼進去,正巧那時候正在農忙,誰也不肯去,王全勝最老實,就把這事情推給他了。

  王全勝回家和老婆一說,要出門,他老婆就不肯,結果兩個人大吵了一架,他一怒之下,就帶著東西,坐火車到了太原。

  來之前,二麻子讓他去南宮找他,他一路問了一圈,找到了二麻子娘舅的攤子,卻不見開門,他是頭一回進城,也沒個地方歇腳,就只好在南宮門口等,晚上就窩在樹下,這一等就是七八天,他來時候的錢也用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二麻子出了什麼事情,就是沒出現。

  他是和他媳婦吵了架出來的,就這麼回去,在家裡肯定是擡不起頭來,想來想去,把心一橫,心說這裡不是賣古董的嗎?把這些東西給賣了,讓那婆娘也看看,自己不是這麼窩囊的人。

  不過他這人天生不會說話,也不知道這做買賣,怎麼開這口,一直就晃來晃去,那句南爬子的蠻話,也是那二麻子扯淡的時候教給他的,他以為還真是這麼回事情,問了幾次,都遭了白眼,結果東西也沒出手。晃了兩天,錢也用完了,銳氣也沒了,心說回去給老婆罵就罵吧,這日子還得過啊,於是乎準備著吃完麵,就回鄉去,沒想到碰上我們了。

  王全勝喝了點酒,酒後吐真言,雖然口齒並不怎麼清楚,我還是聽了個八九不離十,直聽得遍體生寒。

  這黃河裡的事情真是說不清楚,淤泥裡什麼都有,我心說下次說不定還能撈個飛碟上來。

  但是這種事情,只要是在黃河邊上的人,基本上都聽老人講過,所以這故事也有可能是他胡謅的,王全勝這個人看上去雖然憨厚,但是我看得出從他骨子裡透著精明,他的憨厚,只是因為他的見識少,並不是真的笨。

  我暫且聽著,也不全信,對他道:"那你這些個東西,已經是撈上來的全部了?"

  王全勝點頭,就打著酒嗝問我:"我身邊就都在這裡了,不過我家裡還有。老闆,你可看也看過了,聽也聽過了,這些個東西,你能給我多少錢?"

  我心裡一琢磨,二麻子這種人,肯定不會給他們分很多錢,他們也絕對想不到這東西能值到上萬,但是我這人不能太貪,於是假裝又看了看,對他道:"可惜,你這東西給你在泥裡埋了,樣子給你埋殘了,本來還能賣得更高,這樣吧,咱們也別論這個價錢,我就吃點虧,多給你一點,一件東西,我給你一千元,下次生意,怎麼樣?"

  王全勝"砰"的一聲就坐在地上了,一下子就站不起來了,我趕緊把他拉起來,道:"你什麼毛病啊你?"

  "哎呀我的娘啊,這東西那是真值錢啊,六樣,可就是六千元?我得掏多少沙子才能賺這麼多啊。"王全勝發著抖道。

  我呵呵一笑,一邊出去讓少爺幫我準備錢,一邊道:"不不,你這五樣東西,我給你五千元,你這青銅片我可不要,這是破爛。"

  王全勝也點頭,道:"是是,我給喝糊塗了。"

  趁著少爺去準備錢的工夫,我就繼續問他,這青銅片是什麼東西?

  王全勝說,那就是從水下那大東西上剝落下來的,二麻子讓他也帶一片上來,好找幾個行家去看看。然後問我要不要,要的話,就送給我得了。

  我對這東西很有興趣,心想恭敬不如從命,就接了過來,這時候少爺拿來錢,我一張一張數給他,他拿過來之後又數了好幾遍,才揣到兜裡,我和他也一樣,仔細查看了好幾遍這些青銅小件,確定不是假貨,也給揣到兜裡。

  王全勝一下子心情大好,舌頭也利索多了,就叫著這頓他來付賬,又叫著少爺上酒,我一看這傢夥到底能喝多少啊,又上了一瓶白酒,一瓶汾酒。他這個時候已經把我當成知己一樣,一個勁兒地給我倒酒,還說著,要不到他們那村裡玩玩,隨便把他家裡剩下的那些也給買了。

  我心裡已經在打這個主意,但是我估計他手裡的貨還有不少,假如真的一千元一隻地收下來,我這點破錢根本就收不了多少,便暫時把他穩住,等我先把手裡的賣掉,再去吃他的存貨,於是說等有機會的。你這些東西,我給的價兒算是高的了,主要也是為了留個下次的買賣,我買了以後,身上的錢也不多了,賣掉也賺不了多少錢,所以你家裡的先留好,等我資金回來,我就到你家去買,你這事,你也別和你幾個兄弟去說,到時候我給他們的價碼,肯定得比你的低,我得給你介紹費啊,對不對?

第四章 黃河古物的傳說


  王全勝點頭答應,拍著胸脯說保證把東西給我留著,還給我留了個他們鎮上的電話,說打這個電話找叫王全勝的就能找到他,到時候,他還請我喝酒。

  又吃了一會兒,聊了些其他東西,王全勝說他從小就幹這一行,算上今年,他幾乎已經幹了整整三十年。三十年來,奇怪的事情他也見過不少,在黃河裡撈上來的東西,什麼都有,說的難聽點,光死屍,他就撈出來不下百具了。期間還撈到什麼鐵駝,鐵馬,就不要說了。

  有時候他還能鉤到活的東西,上年他就在黃河裡鉤上一隻臉盆大的紅毛烏龜,背上還刻在古代的字,後來他媳婦說烏龜長紅毛是龍王爺的親戚,就給放了,說來也巧,那年他們收成特別好,每次出船都滿載而歸,他媳婦說是龍王爺在幫忙呢。

  (我聽到這裡,心說這老龍王還真閒,放著正事不幹,幫你這裡揀破爛,你還真能給自己臉上貼金)

  那撈到青銅的地方,撈了那一次之後,他們就再不敢去了,這段時間黃河汛期就要到了,上遊的調水壩放水,地方太深,水流比以前急多了,要不然,還能再去看看有什麼好東西。關於黃河裡的古墓,他以前也聽他爺爺說過黃河底有古墓的事情,但是自己親自碰到,倒還是第一次,他以前還不信。一般道理,黃河每年沈積的黃沙是個天文數字,這底下的東西,怎麼樣也應該給埋在淤泥下很深才對,怎麼會給他的耙子扒到,他就很想不明白。

  王全勝很快又把兩瓶酒乾了,這時候天已經全黑了,他付了錢起身告辭,要連夜回去,此時我已經恨不得他快走,不然他沒醉我都得給他喝死,看他雖然舌頭大,但是人並沒有什麼特別迷糊的感覺,知道這傢夥是個酒缸子,就讓他小心。送他出門。

  回到飯店,少爺就給我使眼色,問我戰績如何,我也是心情大好,不過就是酒喝得多了點,讓他泡了兩杯茶就把這過程和他說了一遍。

  少爺聽了之後,就奇怪:"這黃河裡怎麼會有這種東西?這是人給沈在那兒的?還是神仙給修的?"

  我笑道:"黃河裡自古就經常挖出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很多史書裡都有大量的記載,這並不稀奇……"

  其實黃河裡的古物,我有過研究,歷代打撈上來的很多,根據實際情況,可以分成四種:

  第一種是地上文物,由於黃河的關係,埋入河道下的黃沙。

  據歷史記載,在1946年前的三至四千年間,黃河受到近1593次氾濫威脅,由於氾濫而令河道大改共26次。東華山在一千多年之前,還不是黃河河道,而是一片丘陵,不知道多少的歷史古跡,都在那一次黃河改道中,給突如其來的洪流埋藏在滾滾的淤泥裡。所以只要在黃河邊上的縣城,都有在黃河中打撈出古代器物的傳說,

  第二種是因為各種宗教儀式,給沈入河中的神器,古時候黃河兩岸的人民,為了治理黃河水患,幾乎什麼招數都使遍了,其中使用風水秘術將鎮河的鐵牛鐵馬拋入滔滔黃湯裡,這些東西有的從此不見天日,有的就被後世的人偶然打撈上來。

  第三種就是沈船,黃河的淤泥裡不知道多少冤魂,沈船無數,但是因為黃河水道到了下遊才開始平緩,所有大的沈船一般都是被掩埋在黃河下遊的泥沙裡。所以這裡的應該不是……

  第四種就是最神秘的,在很多地方,都在河泥中挖出過一些說不出名堂的東西來,無人知道這是什麼,是什麼年代沈下河的,是為了什麼,比如解放前在黃河甘肅段,曾經在河灘挖上來一棵鐵樹,挖了十幾米深,還是挖不出頭來。後來一地主就叫人把這樹給鋸了,結果第二天方圓十里的樹一夜間全枯死了。

  這黃河底下的石臺,應該是屬於最後一種,但是砸開之後,裡面竟然是一隻棺材,我真的沒有想到,如果石臺內是一隻棺材,會不會那一座石臺,其實是一座古墓的墓室呢?

  我陪著那王全勝喝得多了些,當天晚上也沒和少爺說多少,約定明天再給他看我收來的東西,就回去睡覺了。少爺告訴我,莊稼人比較重視眼前利益,你現在和他說得好好的,東西給你留著,他回家一琢磨,肯定耐不住性子等,說不定隔一星期又帶東西到這裡來賣了,這一次他已經賣出過東西,也知道價格了,那成事的機會就很大,所以要想通吃,還得趁早。

  少爺說得很有道理,我聽了心裡也有點發急,但是我沒錢也沒辦法,只好對他說我心裡有數了。

  回房裡,我琢磨來琢磨去,本想自己帶著這些東西,到上海賣個一段時間,找幾個好主顧,但是又怕真如少爺說的,等我賣完了,回來那王全勝也賣完了。一時間也做不了決定。

第五章 老頭死了


  當天晚上,我就做了一個夢,夢見一條大河,王全勝抱著一極品戰國六角青銅尊盤在河對岸賣,我拿著錢在這裡叫,那老頭就是聽不見,叫著叫著,那對岸就來了一人,拿出一張五塊錢就要買那青銅尊盤,我這叫一個急,一慌就掉河裡去了。

  一摔醒了過來,發現自己是摔下了床,搖頭心說他媽的做這種夢,看樣子是老天啟示還是先去找王全勝比較妥當。

  這時候,外面日頭剛起來,窗外還是一片朦朧的灰色,房間裡光線很差。

  我一看表,已經五點了,古董要開早市了,這時候是好東西最多,也是假貨最多的時候,我一般不走早,但是一琢磨,既然醒了,要不去逛逛,看看能不能找到好主顧,把手裡的東西賣掉幾個,然後殺回臨河縣,把王全勝的貨全吃下來。

  想著披上衣服,就拉亮了一邊的日光燈.

  剛想穿褲子,忽然眼角一瞥,竟然瞄見我房間角落的影子裡,竟然蹲著一個人。

  那人臉朝著牆角,鬼氣森森地蹲在那裡,因為那地方正好是一電視櫃子邊上的死角,根本看不清楚,我這個人膽子不大,此時一看黑漆漆的房間裡竟然多出來一個人,先是渾身一寒,第一個念頭就是眼花了,但是仔細一看,沒錯真的有個人,一想,完了,鬧鬼了。

  那個地方是我放昨天收來那幾個青銅小件的地方,一琢磨就起雞皮疙瘩,難道這冥器就這麼邪?

  一時之間我也不敢動,那鬼也沒什麼動作,只是僵在了那裡,我就覺得冷汗不停地往外冒。

  過了一會兒,我慢慢冷靜了下來,試探著動了一下,那鬼還是沒反映,心裡就有點納悶,該不會是個傻鬼?

  天是越來越亮了,那邊的情形一點一點清晰起來,我壯著膽子走近一看,頓時發現這鬼的衣服,非常眼熟。

  腦子一轉馬上想了起來,這衣服不是昨天晚上王全勝穿著嗎,再仔細一看,蹲在那裡那個人,他娘的還就是那老頭子。

  王全勝不是昨天給我送走了嗎?怎麼會半夜在我房間裡?我極度地納悶,轉頭一看,發現我房間的窗戶開了,難道他是從窗戶裡爬進來的,可我這是六樓啊,難道這老頭子有傳說的踏雪無痕的輕功?

  我想了想了,哎呀了一聲,心說別看這老頭長得憨厚,這山西是出土匪的地方,這老頭子爬進我的房間,恐怕是想通吃,把這幾件賣給我的東西再偷回去?

  我大叫了兩聲,那老頭沒反應,一動不動地蹲著,我以為他給我裝死,順手從口袋裡掏出幾枚硬幣,就甩了過去,打到老頭的腦袋上,叫道:"餵,王全勝,怎麼回事?東西忘拿了?"

  那老頭還是一動不動,好像死了一樣。硬幣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又滾回我的腳下。

  我有點窩火,一看王全勝身無半兩肉,我也不至於怕他,於是向他走去,身邊沒有武器,我怕這老頭子耍詐,操起一凳子,走近四五步,遠遠地用腳尖踢了那老頭一腳。

  王全勝晃了晃,忽然整個人一攤,像是灘爛泥一樣,一下子人翻倒在地上,還是一動不動。我聞到他身上全是酒味道,花白的頭髮幾乎都貼在臉上,心裡咯噔一聲,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我馬上放下凳子,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老頭的手,一摸之下,頓時心裡一跳──冰涼。

  經驗告訴我,出事情了,老頭子這樣子,麻煩大了。

  我又摸了幾下,已經摸不到脈搏了,這時候想起電視裡看瞳孔的方法,就去撥開他臉上的頭髮,看他的眼睛。

  才撥了兩下,我就吸了一口涼氣。我嚇得馬上放手,退了好幾步。

  只見貼在臉上紛亂的白頭髮下面,那老頭子用力睜著混濁的眼睛,瞳孔已經發散,讓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嘴角,讓人無法理解的角度咧了起來,那表情,竟然是在獰笑。

  我心裡很是納悶,這怎麼回事情,這老頭,好端端的,怎麼就死在我的房間裡了。難道他半夜到我這裡來偷東西,偷到一半心臟病發了,或者中風死了?可這表情又是怎麼回事情?

  看到什麼東西,能讓他露出這麼可怕的表情來──房間裡只有我啊,難不成他看到我,給嚇死了?

  我有這麼難看?

  當時我想出去叫人報警,但是忽然一想不對,這老頭死在我房間裡,事情太蹊蹺了,等一下雷子來了,我怎麼說?

  我不能說實話,我昨天買了他的東西,其實已經屬於收購贓物,說出來我照樣吃牢飯,但是我不說出來,那事情就更麻煩。

  那種年代,人對警察就有天生的恐懼感,加上我這職業也是屬於撈偏門的,行裡人都知道,這古董能有幾件是乾淨的,世面上百分之八十的古董,少則前幾天,多則幾百年前,其來源,基本上都是地裡和海裡,這東西理論上個人是沒權利擁有的,我這賺的錢根本就是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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