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明了我的計劃之後告辭回去休息,其實我希望的還是去當年發生車禍的路上看看,林其中當年還是個小鬼,他的觀察力和我無法相比,我能看出一些比較巧妙的掩飾。但是我沒有提出這個要求,原來我覺得林其中才是我需要去瞭解的人,老太太未必能找到那個地方。二來,我有些感覺,這件事情現在還是低調一些的好。

  我心中還有一個更大的疑團,一直沒有表達出來,這個疑團我壓下,在聽老太太說話的時候沒有思考。等我出門來到樓下,看到我同學和林其中在樓下的小賣部門口抽煙。

  我走過去,看到了林其中看著我的眼神,那個疑團就更加的明顯了。

  這是通過文字無法傳達的一種感覺,是大量的細節,他的眼神和肢體,他的情緒狀態,還有老太太的肢體和眼神,老太太的狀態,無數的細節讓我有一種異樣。

  走了之後,我同學在車上問我感覺怎麼樣,我就問他道:「你沒有感覺,這個林其中,和他老媽,他們之間的那種氣氛和眼眉間的細節,不像一對母子。」

  我同學聽了我這話,臉色都有點發白,問道:「你什麼意思?」

  我搖頭沒有再說下去,這畢竟只是一種感覺,同學轉過頭去,努力的開始回憶我說的氣氛和眼眉間的細節。

  他是一個嚴謹細膩的人,我看到他緩緩的開始明白我的意思。然後僵硬的轉過頭問我:「你是說,他們兩個之間的這種狀態,更像一對夫妻,而不是母子?」

  他們之間的所有的表現已經很像一對母子了,但是如果他們在一個屋子裡相處,你會感覺到那種感情和壓抑,雙方對彼此的厭惡和恨意,是對等的。母子之間不會有對等的恨意,母親對兒子的恨和兒子對母親的恨,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東西。但是他們兩個人,那種壓抑是對兩個人的懲罰,是對等的。更像是感情已經消亡的夫妻。

  這不是說他們亂倫,而是真實的夫妻關係。

  這種感覺在我在小賣部前看到林其中的時候達到了頂峰。

  老太太和我講的事情,大約應該是真實可信的,我太能分辨說謊了,現在能在我面前說謊的人需要極端高超的謊言技巧,還需要一點人格上畸形,因為人在說謊時候的很多硬性指標是不會變化的,只有人格上畸形,自己都無法察覺自己在說謊的人,才能瞞過我。

  但是和林其中的關係上,她沒有提及,這種擺明的事情如果提及會更讓人懷疑,我無法參透其中的奧秘,因為兩個人的年紀相差太遠。也不知道這樣畸形的狀態是不是和這件事情本質上有關係。

  我抽了根煙,估摸的算了一下時間,昨天老太太和我說的那些事情,結合我自己的推斷,還是有相當的契合點,對於時間一直是人類最容易忽視的弱點,所有的我們說智慧類的犯罪,破綻幾乎都會發生在時間上。因為人對於無法憑借肉眼來判斷尺度的東西天生薄弱。

  奻奻發生車禍的時候,是13年前,他現在應該是34歲左右,當年應該已經有21歲了。他和老太太確實是母子關係的話,21歲和4歲中年有17年的時間差。假設老太太最早17歲生的林其中,那麼34歲生的奻奻,勉強合理。在農村裡也很正常。

  似乎毫無破綻。

  老太太非常蒼老,無法判斷她的年紀,從50~120都有可能,但是如果他們兩個不是母子,而是夫妻的話。21歲的林其中就算娶了一個老女人,有30多歲,整個事情也是合理的。往前四年是17歲,符合當年農村結婚生子的年紀。

  17歲就娶了個27、8的老婆,聽上去活色生香,人間美事。但是這種年齡差逐漸就會形成悲劇的。人性是不可靠的,即使是女方,在年齡的強壓下,也容易出現病態的情緒。

  繼續假設他們是夫妻,現在是13年後,林其中34歲,老太太應該將近50歲,如果我的猜測是正確的,那麼老太太這段時間衰老的非常迅速。這是一種病態的衰老。很可能和情緒有關,也有可能有我們不理解的因素。

  那林其中和奻奻,就有可能是父女關係,這也可以解釋我從故事中感覺到的另一個違和感。就是撿煤渣這種事情,在農村裡都是8歲以下的小鬼做的事情。農村的孩子長到十歲左右完全可以幹農活了,或者給其他家做工去了。不管林其中當時給設定的是幾歲,都肯定比奻奻大很多,在農村裡都不應該去幹撿煤渣這種沒有效率的事情。

  老太太有地,說明在村子裡應該有幾代人了,這種奇怪的關係,不可能中途變更,明明是情侶,強行變更成母子,村子裡的人也不是傻瓜。關於這段關係,一定還有我所不知道的細節缺失。我有直覺我的推斷是正確的,只要找人問問就行了。

  不過我在當時決定放手,不去過多的理會。

  如果是深究一切的態度,這個世界上所有人,內心總有一些秘密,總有一些匪夷所思的想法。探索人的陰暗面感覺上是不放過對方,事實上,更大的還是不放過自己。

  晚上我同學失眠了,一直在琢磨我的問題,我沒心沒肺的睡得死死的,啤酒和飽腹感還有強行把問題置之腦後的能力,讓我最近的睡眠非常安定。因為喝了酒,我相信我打了巨大的呼嚕。早上睡醒之後,發現自己的床上全是他從上鋪丟下來的各種物品。

  我完刷牙在外面運動的時候,他才睡著,呼嚕比我還響。我沒有去理會他,站在他們宿舍外的懸崖邊緣——他們的宿舍在高地上,外面有一個大概三米的懸崖,往下就是斜坡——眺望整個他們的工地。

  這個工程非常浩大,整個山體都被鏟的千瘡百孔,人類對於地貌的改變能力和幾千年前已經不可同日而語。養了一會神,我便驅車往老太太的那個村子開去,她會在那兒與我匯合。

  我是一個人出發的,沒有通知任何人,這是我犯的一個最大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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